国际私法中的实体与程序问题划分

1. 基本概念
   在国际私法中，"实体与程序问题划分"指的是一种关键的法律分析步骤。当法院审理含有涉外因素的案件时，它首先需要确定，案件中的某个具体争议点（Issue）是属于实体法问题（Substantive Matter）还是程序法问题（Procedural Matter）。这一划分至关重要，因为它直接决定了应适用哪一国家的法律。

2. 划分的法律后果
   这种划分产生的法律后果是明确且具有决定性的：

   • 实体问题：适用根据法院地的冲突规范（法律选择规则）所指引的准据法。这个准据法可能是外国法。例如，合同的有效性、侵权行为的构成要件、继承的份额等，都属于实体问题，应受合同准据法或侵权准据法等支配。
   • 程序问题：一律适用法院地法（Lex Fori）。无论案件的实体问题可能指引何种外国法，所有涉及诉讼如何进行的事项，都受审理该案件的法院所在地的法律管辖。例如，诉讼文书如何送达、举证期限多长、上诉期限是几日等。

3. 划分的标准与挑战
   划分的核心标准在于问题的性质是否直接影响当事人的实体权利和义务。

   • 典型的程序问题：通常没有争议，公认属于法院地法管辖。包括：
     • 诉讼的提起方式与流程。
     • 法院的管辖权规则（但需注意，判断自己对某涉外案件有无管辖权本身，是法院依据法院地法中的国际民事管辖权规则自行决定的，这也属于程序问题）。
     • 证据的可采性规则（但证明责任的分配标准正逐渐被视为实体问题，见下文）。
     • 判决的执行程序。
   • 模糊与争议地带：某些问题的定性在不同国家之间存在显著差异，这是该理论最复杂之处。关键案例如下：
     • 诉讼时效：这是最经典的例子。一些国家（如英国传统普通法）将诉讼时效视为程序问题，因此总是适用法院地法。而现代趋势（包括中国、美国及许多大陆法系国家）则认为，规定时效的法律实质上是消灭了实体权利，因此应被视为实体问题，适用该权利本身的准据法。中国《涉外民事关系法律适用法》第七条就明确规定："诉讼时效，适用相关涉外民事关系应当适用的法律。"
     • 损害赔偿的计算：一个问题是指赔项目（如是否可赔偿精神损害），这被视为实体问题，适用准据法。另一个问题是具体金额的计算方法，这通常被视为程序问题，由法院地法决定。
     • 证明责任：举证责任由谁承担（如过错推定）越来越倾向于被认定为实体问题，因为它直接影响诉讼结果，而关于证明的具体方式（如证人在法庭上的行为）则属于程序问题。

4. 理论依据与政策考量
   这种划分并非任意，其背后有深刻的法理和政策考量：

   • 主权与便利性：程序规则被视为一国司法主权的核心组成部分，法院适用自己熟悉的程序规则最为高效便利。
   • 公正与可预期性：实体权利的处理结果应当具有稳定性和可预期性，不应因为在不同国家起诉（适用不同的程序法）而导致根本不同的判决结果。将真正影响权利义务的规则识别为实体问题，正是为了维护这种公正性。
   • 防止"挑选法院"：如果所有规则都被视为程序问题而适用法院地法，会强烈刺激当事人选择对其最有利的法院进行诉讼，这有违国际私法追求判决一致性的目标。合理的划分可以抑制这种动机。

5. 总结
   实体与程序问题的划分是国际私法中的一项基础性"识别"或"定性"工作。它像一个过滤器，在确定准据法的过程中，先将纯粹的程序性事项分流出去适用法院地法，从而确保最终用于裁决案件实体争议的是经过冲突规范正确指引的、与争议有最密切联系的法律体系。掌握其标准与复杂性，是准确进行法律选择和实现国际私法价值目标的关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