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律论证的证立模式 第一步：证立模式的基本概念 法律论证的证立模式是指法律人在进行法律论证时，为使其结论具有说服力和正当性所遵循的特定逻辑结构或思维框架。其核心目标是展示从已知的前提（如法律规则、案件事实）到最终法律结论的推导过程是合理、可信的。证立模式关注的是论证的“形式”或“结构”，即如何组织论据以有效支持论点。 第二步：内部证立与外部证立的二分法 这是理解证立模式最基础的分类，由法学家罗伯特·阿列克西系统阐述。 内部证立 ：关注论证的逻辑有效性。它要解决的问题是： 在给定前提下，结论是否必然得出？ 其典型模式是三段论：大前提（法律规范）、小前提（案件事实）、结论（法律判断）。例如： 大前提：故意伤害他人身体的，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刑法》第234条） 小前提：张三故意用刀刺伤李四，致其轻伤。 结论：张三应被处以三年以下有期徒刑。 内部证立只检验这个推理过程在逻辑上是否成立，而不质疑大前提（法条）本身是否正确或正当。 外部证立 ：关注前提本身的正确性或可接受性。它要解决的问题是： 为什么可以作为论证前提的那个法律规范是适用的、正当的？ 例如，在上例中，外部证立需要论证： 为什么是适用《刑法》第234条，而不是其他条款（如过失致人重伤罪）？ 如何证明“故意”和“轻伤”这些法律要件的成立？ 如果存在法律解释的争议（如“身体”是否包括头发？），应采用哪种解释方法（文义、目的、历史等）及其理由。 外部证立是法律论证的核心和难点，它涉及法律解释、漏洞填补、原则权衡等复杂活动。 第三步：内部证立的精细化结构 内部证立并非简单的单一三段论，在复杂案件中，它呈现为一种“层层递进”的结构。 普遍规范 ：最抽象的法律规则，如上述《刑法》第234条。 具体化规范 ：将普遍规范中的抽象要件具体化为可适用于当前案件事实的多个子规则。例如，将“故意伤害”具体化为：(1) 行为人主观上具有伤害故意；(2) 客观上实施了伤害行为；(3) 行为与伤害结果有因果关系；(4) 造成了轻伤以上的后果。 事实陈述 ：对案件事实的描述，这些描述必须能够被“涵摄”于具体化规范之下。例如，证据证明张三“明知持刀刺人会造成伤害结果，仍希望并实施该行为”（满足要件1和2），“李四的轻伤鉴定报告由张三的刺击行为直接导致”（满足要件3和4）。 法律结论 ：通过将具体化的事实陈述逐一对应到具体化规范之下，最终逻辑地推导出适用普遍规范的结论。这种结构确保了推理过程的清晰和可检验性。 第四步：外部证立的主要方法（论据类型） 外部证立是通过运用不同类型的论据来证立前提的合理性。阿列克西将其归纳为六组规则和形式： 语义学论证 ：基于法律条文语言的日常含义或专业含义进行解释。这是最基础的论证形式。 发生学论证 ：探寻立法者的原意或立法目的，包括历史资料、立法草案说明等。 目的论论证 ：从法律规范所追求的客观目的、价值或利益（如公正、效率、安全）出发进行解释。这是现代法律论证中最具影响力的方法。 类比论证 ：在缺乏明确规则时，参照类似案件的处理规则进行裁判。 反面论证 ：根据“明示其一即排除其余”的规则，从法律明确规定的范围反推未规定事项应被排除。 体系论证 ：将待解释的规范置于整个法律体系的上下文背景中，确保解释结果与法律体系的原则和价值相协调。 第五步：证立模式的意义与局限性 意义 ： 理性化 ：为法律决策提供了清晰的理性标准，使其不再是直觉或武断的判断。 可检验性 ：将论证过程结构化，便于他人（如法官、律师、当事人）检验和批判。 制约权力 ：要求裁判者必须公开其论证步骤和理由，有效制约了司法恣意。 教学与考试 ：是分析和解答案例题目的核心工具，尤其在法律职业考试中，考察考生是否能够清晰、有层次地构建法律论证。 局限性 ： 形式化局限 ：它主要是一种形式逻辑，无法完全解决价值判断的实质合理性问题（即“外部证立”的终极前提本身可能无法被证立）。 实践复杂性 ：实际案件中的论证是各种模式交织使用的，过程远比理论模型复杂和灵活。 并非万能钥匙 ：它不能替代对实体法的深刻理解、对事实的敏锐把握以及法律实践经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