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业判断规则

1. 基本概念

   • 定义：商业判断规则是美国公司法中发展起来的一项重要的司法审查原则，后为许多国家（包括中国）的公司法实践所借鉴。它并非成文法的明确条文，而是一项由司法判例形成的推定。其核心内容是：在商业决策事项上，只要公司董事或高级管理人员（以下简称“管理者”）在决策时是善意的、没有个人利益冲突、尽到了适当的注意义务，并且合理地相信其行为是为了公司的最佳利益，那么即使该决策事后给公司造成了损失，法院也不会追究管理者的责任。
   • 核心目的：该规则旨在保护公司管理者的经营判断不受法院和股东的事后质疑，鼓励他们勇于承担合理的商业风险，大胆进行经营决策，而不必过分担心因决策失败而承担个人赔偿责任。它体现了法院对商业世界复杂性和不确定性的尊重，承认法官并非商业专家，不应以“事后诸葛亮”的方式去评判管理者在当时信息条件下做出的决策。

2. 规则的构成要件（适用前提）
   商业判断规则并非无条件的“免死金牌”。管理者要受到该规则的保护，其决策行为必须满足以下几个前提条件：

   • 一项商业判断（Business Decision）：规则只适用于管理者实际做出了某项决策的情况。对于纯粹的懈怠、不作为或未能做出决策的行为，通常不适用此规则。
   • 善意（Good Faith）：管理者必须真诚地相信其行为是为了公司的最佳利益，而不是为了个人利益或其他不正当目的。
   • 无利益冲突（Disinterestedness）：管理者在该决策中不能存在重大的个人利益冲突。例如，与公司进行自我交易、抢夺公司的商业机会等。如果存在利益冲突，该规则的保护将失效，法院将采用更为严格的“完全公平”标准进行审查。
   • 尽到注意义务（Due Care）：管理者在决策前必须进行了合理的调查，获取了在当时情况下被认为是充分的信息。这并不意味着要求决策完美无缺或信息绝对全面，而是要求一个在类似职位上谨慎的人在当时情况下所合理认为适当的信息收集和分析过程。这通常被称为“知情决策”。

3. 法律效力与举证责任

   • 法律推定：商业判断规则首先是一项可反驳的法律推定。这意味着，在诉讼中，原告（通常是股东）负有最初的举证责任，需要提出证据证明管理者违反了上述某个或多个构成要件（如存在利益冲突、严重疏忽等），来“推翻”这项推定。
   • 举证责任的转移：一旦原告成功推翻推定，举证责任就转移到了被告（管理者）身上。此时，管理者必须向法院证明，尽管存在上述问题，但其决策从整体上看对公司仍然是“完全公平”的。这比受商业判断规则保护时的标准要严格得多。

4. 在中国的实践与比较

   • 法律依据：中国《公司法》没有直接使用“商业判断规则”这一术语，但其精神体现在相关条文中。例如，《公司法》第147条规定了董事、监事、高级管理人员的忠实义务和勤勉义务。在实践中，法院在审理涉及董事勤勉义务的案件时，越来越多地借鉴商业判断规则的原理。
   • 司法应用：中国法院在判断管理者是否违反勤勉义务时，会审查其决策过程是否合理、是否尽到了审慎注意义务，而不是简单地以结果论英雄。如果管理者的决策程序正当、信息基础充分、目的为公司利益，即使结果不利，法院也倾向于不追究其个人责任。这体现了与商业判断规则相似的价值取向。
   • 差异：相较于美国成熟的判例法体系，中国对商业判断规则的适用仍在发展和完善中，法院的审查尺度和标准可能因案而异，不如美国那样明确和统一。

5. 示例说明
   假设一家科技公司的董事会经过市场调研和分析，认为投资开发一款新型智能手机具有巨大潜力。他们咨询了行业专家，审阅了详细的可行性报告，最终投票通过了巨额研发预算的决策。然而，两年后，由于竞争对手推出了更具颠覆性的产品，该手机项目彻底失败，公司损失惨重。

   • 适用商业判断规则：股东提起派生诉讼，起诉董事们决策失误。法院经审理发现，董事们在决策时信息充分、程序合规、不存在个人利益，完全是基于商业考量。尽管决策失败，但法院会适用商业判断规则，推定董事们尽到了勤勉义务，不追究其赔偿责任。
   • 不适用商业判断规则：如果股东能证明，其中一位董事在投票前，其家族企业正在向该手机项目的主要供应商秘密采购大量股票，即存在利益冲突。那么，商业判断规则的保护将不再适用，法院将严格审查该决策的公平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