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际投资法中的战争条款

1. 基本概念与定义

   • 战争条款 是国际投资协定（如双边投资条约、多边投资条约或投资合同）中的一项标准条款。其核心功能是，当东道国境内发生战争、武装冲突、革命、内乱、国家紧急状态或其他类似敌对事件时，为外国投资者及其投资提供特殊的保护标准。
   • 该条款的立法初衷是承认，在极端动荡的环境中，东道国政府可能无法维持正常的法律秩序和提供常规的保护。因此，它设定了在此类特殊情况下对投资者的最低保护底线，其保护标准通常高于平时。

2. 条款的核心内容与法律要件

   • 一个典型的战争条款通常包含以下几个关键要素，这些要素共同构成了投资者的权利和东道国的义务：
     1. 适用情形：明确条款的触发条件。常见措辞包括“战争”、“武装冲突”、“革命”、“国家紧急状态”、“内乱”或“叛乱”等。这些事件必须达到一定的严重程度，足以破坏社会秩序和政府的正常管控能力。
     2. 保护对象：条款保护的是“缔约另一方投资者”（即外国投资者）及其在东道国领土内的“投资”。
     3. 待遇标准：这是条款的核心。它通常规定，东道国在对待因上述事件而遭受损失的外国投资时，应给予 “不低于其给予本国投资者或任何第三国投资者待遇的待遇” 。这实质上是一种 最惠国待遇 和/或 国民待遇 的组合，取其中更优惠者。
     4. 补偿义务：条款通常还会涉及对损失的补偿。常见的措辞是，对于因战争或武装冲突造成的投资损失（尤其是资产被东道国军队征收或破坏时），东道国应给予“恢复原状、补偿或两者结合”，且补偿不应低于其给予本国或第三国投资者的标准。

3. 与相关法律原则的辨析

   • 与“充分保护与安全义务”的关系：
     • 充分保护与安全义务 是一项持续的、适用于和平时期和动荡时期的义务，要求东道国采取合理的勤勉措施来保护投资。
     • 战争条款 是针对极端情况的专门规定。当发生战争或武装冲突时，东道国可能因局势失控而无法履行“充分保护与安全义务”。此时，战争条款作为“安全网”启动，确保即使东道国政府失能，外国投资者也能获得非歧视性的待遇和补偿，而不必去追究东道国是否违反了勤勉义务。
   • 与“不可抗力”或“根本安全利益例外条款”的关系：
     • 不可抗力 或 根本安全利益例外条款 是东道国的“免责盾牌”，旨在免除东道国因应对危机而采取必要措施所产生的国际责任。
     • 战争条款 是投资者的“保护盾”，它并不免除东道国的责任，而是重新定义了在这种极端情况下的责任标准。即使东道国援引了根本安全例外，它仍然有义务遵守战争条款下的非歧视性待遇和补偿要求。两者可能同时被援引，仲裁庭需要协调适用。

4. 仲裁实践中的关键争议点

   • 在国际投资仲裁中，围绕战争条款的争议主要集中在：
     1. 事件的定性：何种程度的内乱才能构成条款所规定的“内乱”或“类似事件”？仲裁庭会综合考虑事件的规模、持续时间、暴力程度以及对政府权威的挑战程度来判断。
     2. 损失与事件的因果关系：投资者必须证明其损失是由战争条款所覆盖的事件直接造成的，而非其他商业风险或普通犯罪行为。
     3. 补偿标准的确定：如何计算在战乱中的损失？补偿是否应遵循 征收补偿 中的“赫尔公式”（及时、充分、有效），还是仅需达到非歧视标准即可？这取决于条款的具体措辞。有些条款明确要求“恢复原状或补偿”，而有些则较为模糊。
     4. 东道国的抗辩：东道国可能辩称，损失是由其无法控制的极端必要情况造成的，或投资者自身未能采取合理措施保护投资，从而应减轻或免除其责任。

5. 条款的现实意义与发展趋势

   • 战争条款对于在政治不稳定地区投资的投资者至关重要，它提供了在“法律真空”或“秩序崩溃”状态下的基本保障。
   • 近年来，随着全球部分地区冲突加剧，该条款的援引频率有所增加。仲裁实践也在不断丰富对其的解释。
   • 发展趋势是，新一代的国际投资协定正试图使战争条款的措辞更加精确，例如更清晰地定义适用事件、明确补偿的计算方法，并更好地平衡投资者保护与东道国在危机时期的管理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