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政法上的风险规制 第一步：风险规制的核心概念与目标 行政法上的风险规制，是指行政主体为预防或减少未来可能对公共利益或个人权益造成损害的不确定事件（即“风险”），依法制定规则、标准并采取一系列干预措施的活动。其核心特征是面向未来，处理的对象是“可能性”而非已经发生的损害。其主要目标是预防，即在损害发生前采取行动，以保护公众健康、安全、环境等重大法益。 第二步：风险规制与传统行政法模式的区分 传统行政法模式（如行政处罚、行政强制）主要针对的是已经发生的、确定的违法行为或事件（即“危险”），其逻辑是“事后反应”和“恢复秩序”。而风险规制则针对的是尚未发生、但具有科学不确定性的潜在危害（如转基因食品的长期影响、新化学物质的环境风险），其逻辑是“事前预防”和“前瞻性管理”。这种转变对行政法的理念、原则和工具都提出了新的挑战。 第三步：风险规制的三个核心阶段 一个完整的风险规制过程通常包含三个逻辑上相互关联的阶段： 风险评估 ：这是一个以科学认知为核心的过程。行政主体需要组织专家，利用科学方法识别危害、分析危害特性、评估暴露水平，并最终定性或定量地描述风险发生的可能性及后果的严重程度。此阶段追求的是科学上的客观与准确。 风险管理 ：这是一个以价值判断和政策选择为核心的过程。行政主体在风险评估的基础上，结合社会经济、技术可行性、公众接受度等因素，权衡不同方案的利弊，决定是否规制、规制的严格程度以及采取何种规制措施（如禁止、许可、标准设定、信息披露等）。此阶段涉及大量的行政裁量。 风险沟通 ：这是在风险评估者、风险管理者、企业、公众等所有相关方之间进行的风险信息和意见的交互式交流过程。其目的是增进各方对风险的理解，促进风险管理决策的透明度和公众接受度。 第四步：风险规制对行政法基本原则的挑战与发展 风险规制活动对传统行政法原则构成了挑战，并推动了其内涵的扩展： 依法行政原则 ：由于风险具有不确定性，立法机关往往无法制定详尽的法律规则，只能授权行政机关制定更灵活的标准和规则。这使得“授权明确性”原则面临考验，即立法授权需达到何种明确程度才算合法。 比例原则 ：在风险管理阶段，行政机关需要证明其选择的规制手段与所欲达成的预防目标相称。但由于风险的不确定性，对“必要性”和“相称性”的判断变得更为复杂，法院的司法审查标准也趋于宽松，形成了所谓的“司法尊让”。 正当程序原则 ：风险规制强调过程的公开、透明和参与。除了传统的听证，公开征求意见、专家咨询委员会、风险评估信息的公开等，都成为风险规制程序的重要组成部分，以确保决策的科学性和民主正当性。 第五步：风险规制的核心制度与措施 为有效实施风险规制，行政法发展出了一系列具体的制度工具，主要包括： 标准设定 ：制定关于产品安全、环境污染限值、职业健康等方面的强制性技术标准。 许可制度 ：对高风险活动（如药品上市、核电运营）实行事前准入控制。 信息工具 ：强制要求企业披露产品风险信息（如成分标签、警示标识），或由政府建立风险信息发布机制（如食品安全预警）。 经济激励 ：通过税费、补贴等经济手段，引导企业采取更安全的生产方式。 第六步：风险规制中的司法审查 法院对风险规制行为的司法审查面临独特困难。由于涉及高度的科技专业性，法院通常不会用自己的判断取代行政机关的科学判断，而是采取较为谦抑的态度，主要审查行政决策的 程序合法性 （如是否履行了法定评估和沟通程序）以及 是否明显不合理 （如是否完全无视重要科学证据、是否存在恣意专断）。这种审查模式被称为“程序性审查”或“合理性审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