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际私法中的法人属人法

1. 基本概念与核心问题

   • 定义：法人属人法，亦称法人本国法，是指用以确定法人法律人格本身一系列基本问题的准据法。它并非解决法人某一具体交易行为的法律，而是解决法人“身份”问题的法律。
   • 核心调整范围：该法律主要确定法人的民事主体资格和内部事务，包括：
     • 法人的成立、设立（设立条件与程序是否合法有效）。
     • 法人的法律性质、权利能力和行为能力（法人能享有哪些权利、承担哪些义务，其行为能力的范围和限制）。
     • 法人的名称、组织机构和内部治理结构（如股东会、董事会、监事会的权力与关系）。
     • 法人的合并、分立、解散、清算等事项。
   • 核心问题：在国际私法中，关键问题在于如何确定一个法人的“国籍”或“所属国”，即如何找到那个决定其属人法的连接点。

2. 确定法人属人法的主要标准（连接点）
   国际社会对于如何确定法人的属人法，主要存在两种不同的标准，体现了对法人本质的不同理解：

   • 成立地说：此标准认为，法人的属人法是其据以成立（注册登记）地的法律。只要法人在某一国家或法域依照当地法律完成了注册登记，该地法律即为其属人法。
     • 优点：明确、客观、易于确定。法人的成立地是唯一且不变的。
     • 缺点：可能导致“法律规避”，即投资者选择在法律管制最宽松的国家（如“避税天堂”）成立公司，但其主要经营管理中心和业务活动均在另一国，从而规避了实际经营地法律的监管。
     • 采用国家：普通法系国家（如美国、英国）以及荷兰、瑞士等广泛采用此标准。
   • 住所地说：此标准认为，法人的属人法是其真实住所地（即主要经营管理中心所在地或主营业务地）的法律。
     • 优点：更贴近法人的经济现实和实际控制中心，能有效防止法律规避，使对法人有最密切联系的国家的法律得以适用。
     • 缺点：“住所地”的判断标准可能较为模糊，容易产生争议。例如，董事会开会地、主要决策地、主要营业地等可能分布在不同的国家。
     • 采用国家：大陆法系许多国家（如德国、法国）传统上采用此标准。

3. 法人属人法的具体适用范围
   一旦根据上述标准确定了法人的属人法，该法律将适用于以下具体事项：

   • 权利能力与行为能力：法人能否成为法律关系的主体，其行为能力的范围（例如，法人是否具有为他人提供担保的能力，其法定代表人超越公司章程规定的行为是否有效）。
   • 内部关系：法人与其成员（股东）、成员与成员之间、以及法人内部机构（如董事会与股东会）之间的关系。例如，股东的权利义务、利润分配、公司治理、董事的责任等。
   • 法人人格的承认：一个根据其属人法有效成立的法人，其他国家是否承认其法人资格。国际上普遍遵循“法人存在承认”原则，即对依其属人法有效成立的法人，其他国家一般应承认其主体资格。
   • 法人终止：法人的解散原因、清算程序以及法人人格的最终消灭。

4. 中国的法律规定与实践
   中国关于法人属人法的规定体现了对上述国际规则的吸收与结合。

   • 法律依据：《中华人民共和国涉外民事关系法律适用法》第十四条。
   • 基本原则：
     1. 登记地法为主：法人的设立、股东权利义务、法定代表人等事项，适用登记地法律。这表明中国主要以“成立地说”为基本原则。
     2. 主营业地法为补充和例外：法人的主营业地（即主要办事机构所在地）与中国法律有更密切联系时，可以适用中国法律。这为适用“住所地说”以规制法律规避、保护中国公共利益留下了空间。同时，若法人的主营业地法律认为其不具有民事主体资格，则可能不予承认。

5. 与其他概念的区别

   • 与法人活动所涉合同/侵权之债的准据法区别：法人属人法解决的是法人“本身是谁”的问题。当法人从事具体活动，如签订合同或发生侵权时，应分别根据合同或侵权的冲突规则确定准据法，该法律可能与法人属人法不同。例如，一家在美国注册的公司（属人法为美国法）在中国签订买卖合同，该合同的效力、解释等可能适用中国法（根据意思自治或最密切联系原则），但该公司是否有签订此类合同的资格和能力，则可能仍需回溯到其属人法（美国法）来判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