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际私法中的本地法说

1. 基本概念
   本地法说是国际私法中的一种理论，主张法院在审理涉外民事案件时，所承认和执行的并不是一个外国的权利，而是根据本国法律所创设的一个与外国权利类似的权利。其核心思想是，法院总是适用本地法（即法院地法），只是在处理涉外因素时，会参考或仿效外国法的相关规定，从而在本地法框架内产生一个相应的权利。

2. 历史背景与核心人物
   本地法说由美国法学家沃尔特·惠勒·库克（Walter Wheeler Cook）于20世纪40年代系统提出。该理论是在对美国传统国际私法理论，特别是比尔（Joseph Beale）的“既得权说”进行批判的基础上形成的。库克认为，“既得权说”虚构了一个权利在某个法域“既得”的神话，在逻辑上无法自洽。他主张采用一种更基于经验观察的方法，即实际考察法院在审理案件时的真实行为。

3. 核心内容与运作机制
   本地法说的运作可以分解为以下几个步骤：

   • 起点永远是法院地法：法官在处理任何案件时，其法律思维的起点和依据都是法院地的法律体系，包括法院地的冲突规范。
   • 外国法作为“事实材料”：当法院地的冲突规范指引某一外国法时，法官并不会直接“适用”该外国法。而是将该外国法的相关规则作为“事实材料”或“数据”进行考察。
   • 在本地法内“重建”权利：法官在考察了这些外国法“材料”后，会在本国法的体系内，创设一个新的法律规则或权利。这个新规则或权利在内容和效果上，与如果完全适用该外国法所产生的结果相同或高度相似。
   • 本质是本地规则的衍生：因此，最终在判决中得以确认和执行的，从性质上讲是法院地法本身所衍生出的权利，而非外国法上的权利。外国法只是为本地法的规则制定提供了参考和灵感。

4. 理论价值与影响
   本地法说的主要贡献在于：

   • 现实主义转向：它打破了传统理论中关于“适用外国法”的神秘主义色彩，以一种更务实、更经验主义的方式描述法院的实际运作，推动了美国国际私法的“现实主义革命”。
   • 批判既得权说：它对“既得权说”的批判是深刻且有力的，动摇了传统理论的根基，为后来“最密切联系原则”等新理论的出现开辟了道路。
   • 强调法院地利益：它揭示了在涉外审判中，法院地法始终扮演着基础性角色，强调了法院地的政策和利益的重要性。

5. 批评与局限性
   尽管具有重要影响，本地法说也受到诸多批评：

   • 过于激进和虚无：该理论几乎完全否定了“适用外国法”这一国际私法的核心功能，将外国法的作用降格为纯粹的“事实参考”，被认为过于偏激，不利于国际私法追求判决一致性的目标。
   • 逻辑上的循环：批评者认为，如果法官仅仅是参考外国法来构建一个类似的本地规则，那么法院地最初的冲突规范为何要指引该外国法？这个指引本身似乎就承认了该外国法的相关性，这与本地法说的核心论点存在逻辑上的张力。
   • 实践指导性弱：该理论更多地是对司法过程的一种描述性分析，而非为法官提供一套明确、可操作的规范性指导原则。

6. 总结
   本地法说是国际私法思想史上一个重要的转折点。它以其彻底的现实主义立场，深刻揭示了涉外民事审判中法院地法的根本地位，并对传统理论构成了巨大挑战。尽管其本身因过于极端而未被广泛接受为实践指南，但它所引发的思想解放和对传统理论的批判，为现代国际私法理论的发展奠定了重要基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