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际私法中的法律选择协议的解释 第一步：概念界定与核心问题 法律选择协议的解释，是指当国际民商事合同的当事人通过明示条款（例如，“本合同受瑞士法律管辖”）选择了准据法后，法院或仲裁庭需要确定该条款的准确含义和适用范围的活动。其核心问题是： 应当依据何种法律规则来解释这个选择法律的条款本身？ 第二步：问题的特殊性——“鸡生蛋还是蛋生鸡”的困境 这个问题的特殊性在于，它陷入了一个逻辑循环： 要确定合同的准据法（即解释法律选择条款的结果），需要先知道依据哪套法律规则来解释该条款。 而要确定依据哪套法律规则来解释该条款，似乎又需要先知道合同的准据法。 这被称为“初始问题”或“首要问题”。如果处理不当，会直接影响最终适用的实体法，进而决定当事人的权利义务。 第三步：主要的理论解决方法 国际私法理论和实践中发展出以下几种主要方法来破解这一困境： 适用法院地法 理由 ：法律选择条款的解释被视为一个程序性问题。根据“程序问题适用法院地法”的传统原则，法院应使用其本国（法院地）的法律解释规则来确定当事人选择的真实意图。 优点 ：简单、明确，为法院所熟悉。 缺点 ：可能导致不确定性。当事人在缔约时无法预知未来可能在哪个国家被起诉，因而无法预见其法律选择条款将如何被解释。这可能违背当事人的合理预期。 适用当事人所选择的法律（所选择的准据法） 理由 ：将法律选择协议视为合同的一个组成部分。因此，对整个合同的解释（包括对其中法律选择条款的解释）都应统一适用当事人自己选择的那个法律体系下的解释规则。这种方法假设当事人选择某国法律时，是意图将该国法律中关于合同解释的一般规则也适用于其选择行为。 优点 ：逻辑上自洽，尊重当事人意思自治，符合将合同作为一个整体看待的理念，能更好地实现当事人缔约时的预期。 缺点 ：同样存在循环论证的嫌疑：在确定所选择的法律为何之前，就预设了应适用该法律来解释选择行为。 适用一个假设的或推定的当事人意图 理由 ：不直接适用某一具体国家的法律，而是试图探求一个通情达理的当事人在订立合同时可能具有的意图。法院会考虑合同的条款、交易习惯、缔约背景等因素，来推断当事人对法律选择条款范围的合理预期（例如，是仅选择实体法，还是也包括冲突法？是否包括缔约后修订的法律？）。 优点 ：更具灵活性，能够避免僵化地适用某一法律可能带来的不公。 缺点 ：标准主观，可能增加判决的不确定性。 第四步：实践中的发展趋势与具体问题 现代国际私法的趋势是 优先适用当事人所选择的法律 来解释法律选择协议本身。这尤其体现在一些国际公约和示范法中。 在解释过程中，通常会涉及以下几个具体问题： 范围问题 ：当事人选择的“X国法律”具体指什么？ 是仅指X国的实体法，还是也包括其冲突法（即是否排除反致）？现代实践普遍认为，选择一国法律即指选择其现行有效的实体法，排除其冲突法。 是否包括X国的强制性规范？这需要结合具体情况和“强制性规范”制度单独判断。 是否包括缔约时已存在的法律，还是也包括未来修订的法律？通常解释为包括该法律体系未来的修订，除非当事人有相反约定。 默示选择 ：当合同中没有明示的法律选择条款时，法院能否从合同条款、交易行为或案件情况中推断出当事人默示选择了某国法律？这本身也是一个解释问题，通常适用上述类似的原则。 第五步：总结 对 法律选择协议的解释 是国际私法中一个精细而关键的前置环节。它解决了“依据什么规则来确定我们选择了什么法”的问题。尽管存在不同理论，但为了最大程度地尊重和实现当事人的合理预期，适用当事人所选择的准据法体系下的解释规则已成为主导方法。这一过程确保了意思自治原则从合同解释的起点就能得到贯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