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识产权法中的发行权一次用尽 第一步：核心概念界定 发行权一次用尽 ，又称“权利穷竭”或“首次销售原则”，是知识产权法（特别是著作权法和商标法领域）中的一项重要权利限制原则。其核心含义是： 知识产权权利人（如著作权人、商标权人）一旦将其享有权利的、经合法授权制造的特定复制件（如图书、光盘、带有商标的商品）投入市场进行首次销售后，权利人就对该特定复制件的“发行权”行使完毕（即“用尽”或“穷竭”）。此后，该特定复制件的合法所有人在不改变商品本身的情况下，可以自由地转售、出租、出借或处理该复制件，而无需再次获得知识产权权利人的许可，权利人亦无权禁止或干涉。 第二步：制度目的与法理基础 制度目的 ：此原则旨在 协调知识产权人的专有权与商品自由流通 之间的矛盾。知识产权赋予权利人排他性的控制权，但如果这种控制权无限延伸至商品的每一次后续流通，将严重阻碍市场流通和贸易自由，损害社会公共利益和消费者的所有权。发行权一次用尽原则在保护权利人获得首次销售回报的基础上，确保了商品在市场上的正常流转。 法理基础 ：其法理在于，知识产权人通过首次销售，已经实现了其基于该特定复制件的主要经济利益。商品本身（即“物”）的所有权与附着于其上的知识产权（即“智力成果权”）发生了分离。购买者获得了“物”的所有权，其行使所有权范围内的处分行为（如转售），不应再受到知识产权发行权的持续控制。 第三步：适用的基本要件与范围 适用对象 ：必须是 经权利人授权合法制造并首次销售 的复制件。盗版、非法复制的商品不适用此原则。 “用尽”的权利 ：主要“用尽”的是 发行权 ，即将复制件投放市场、提供给公众的权利。 著作权中的其他权利，如复制权、改编权、表演权、信息网络传播权等，并不随之用尽 。例如，转售一本合法购买的书籍是允许的，但擅自将书的内容扫描成电子版上传到网上传播，则侵犯了复制权和信息网络传播权。 地域性问题 ：这是该原则中最复杂的问题之一，主要分为两种模式： 国内用尽（或区域用尽） ：权利在一国（如中国）或一个特定区域（如欧盟内部）内用尽。这意味着，在A国合法销售的商品，其转售在A国内不再受权利人控制，但未经许可将该商品进口到B国销售，可能构成对B国发行权的侵犯（即与“平行进口”问题密切相关）。 国际用尽 ：权利在全球范围内用尽。只要商品是经权利人授权在世界任何地方首次销售，其转售到任何其他国家，权利人均无权阻止。目前，各国对此规定不一，我国法律实践中倾向于 国内用尽原则 。 第四步：在著作权法与商标法中的具体体现与差异 在著作权法中的体现 ：我国《著作权法》虽未直接使用“发行权一次用尽”的表述，但其第十条第一款第（六）项规定了发行权，并在第五十九条规定了合法复制件的所有权人有权对其进行处分，这被视为该原则的法律体现。它主要适用于图书、音像制品、美术作品原件等有形复制件的转售。 值得注意的是，著作权法中的“出租权”是发行权一次用尽原则的例外，即即使合法购买了音像制品，未经许可从事营利性出租行为仍可能侵权。 在商标法中的体现 ：通常称为“商标权用尽”。合法标有商标的商品一经权利人投放市场，商标权人就不能再凭借商标权控制该商品的进一步转售。这保障了商品的自由流通。 但其适用有重要限制：如果商品在后续流通中 状态被改变、受损，或者被重新包装、标识不清，导致可能损害商标声誉或造成消费者混淆的，商标权人可以干预** 。例如，擅自更换破损的商品包装后销售，可能构成商标侵权。 第五步：与其他相关概念的联系与辨析 与“平行进口” ：发行权一次用尽的地域性是决定平行进口是否合法的关键法律问题之一。若采用国内用尽原则，则未经许可的平行进口可能构成侵权；若采用国际用尽原则，则可能合法。 与“专利权用尽” ：专利法中也存在类似的“专利权用尽”原则，其原理与发行权一次用尽相似，但适用于专利产品。三者共同构成了知识产权“权利用尽”理论体系。 与“信息网络传播权”的区别 ：这是关键区别点。发行权一次用尽 只适用于有形复制件的转移 。而通过信息网络传播作品（如数字下载、在线传输），并未导致有形复制件的所有权转移，只是生成了新的复制件，因此受“信息网络传播权”控制， 不适用一次用尽原则 。这是数字时代对该原则提出的重大挑战。 第六步：挑战与前沿发展 在数字经济和网络环境下，发行权一次用尽原则面临严峻挑战： 数字作品的“转售” ：用户能否像转售二手书一样，转售其合法购买的数字音乐、电子书？这涉及到是“发行”行为还是“复制+信息网络传播”行为。目前主流司法实践和立法倾向于认为，数字文件的传输会产生新复制件，不适用一次用尽原则。 3D打印 ：根据数字文件打印出实体物品，其首次销售后的转售是否适用该原则？其中涉及到从“信息”到“物”的转换，边界较为模糊。 这些挑战促使学界和实务界不断反思和探索传统原则在新技术条件下的适用边界与可能的调整方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