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际私法中的法律选择协议的成立与效力 基本概念与在冲突法体系中的定位 “法律选择协议”，亦称“选法协议”或“法律适用条款”，是国际民商事合同当事人通过协商一致，共同选择特定国家（或法域）法律作为支配其合同权利义务关系的准据法的合意。其核心在于“当事人意思自治”。在冲突法体系中，它是确定合同准据法的主要方法之一，与法院依冲突规则（如最密切联系原则）确定准据法的方法并列，且通常被赋予优先地位。它本质上是一个关于“法律选择”的合同，因此其自身也涉及成立、效力等问题，需要特定的冲突规则来调整。 成立要件：形式有效性与实质有效性的双重维度 一项有效的法律选择协议，必须同时满足形式与实质两方面的要求。 形式有效性 关注协议的“外化表现”。多数现代立法（如欧盟《罗马I条例》）对此要求宽松，允许采用“明示”或“由合同条款或具体案情清晰显示”的方式。书面形式最常见，但符合当事人交易习惯或国际商事惯例的其他形式也可能被认可。 实质有效性 则关注当事人合意的真实性，核心是考察双方在作出法律选择时的意思表示是否真实、自愿，是否存在错误、欺诈、胁迫或显失公平等情况。这直接关系到协议是否成立及可执行。 效力的准据法：适用什么法律来判断协议本身是否有效？ 这是法律选择协议的核心冲突法问题，即“用哪国法律来判断我们关于选择法律的这个协议是有效的？”。对此，国际上有多种理论：a. 适用法院地法 ：主张由审理案件的法院地法判断，逻辑直接但可能被当事人规避。b. 适用被选择的法律 ：即适用当事人协议选择的那个法律（“准据法”）来判断选法协议本身是否有效。这是当前主流的、被广泛接受的观点（如《罗马I条例》第3条、第10条），其逻辑是尊重当事人对法律整体的选择，包括其中关于合同有效性的规则。c. 适用假定协议有效时应适用的法律 ：即假设协议有效，依法院地冲突规则本应适用的法律。这种方法较为复杂，实践中较少采用。主流观点（适用被选择的法律）为法律选择协议的效力提供了一个相对确定和可预期的判断标准。 效力的范围：协议可以对哪些事项“选法”？ 法律选择协议的效力范围并非毫无限制。a. 可被选择的法律 ：通常允许选择与合同有客观联系或无任何联系的任何国家法律，但在特定领域（如消费者合同、雇佣合同）中，为保护弱势方，可能限制选择法律的自由，不得剥夺其依强制性保护规定应享有的权利。b. 调整的事项范围 ：选法协议通常用于确定合同的解释、履行、违约责任、合同解除等实体问题。但一些事项可能被排除在外，如：缔约能力（通常由属人法调整）、合同形式有效性（有独立的冲突规则）、程序性问题（由法院地法支配），以及涉及第三人的权利等。此外，被选择的法律必须是一国现行有效的实体法，不包括其冲突法（即排除反致）。 特殊问题：默示选择、分割选择与合同无效后的效力 a. 默示选择 ：当当事人未明示选择法律时，能否从合同条款、交易行为或案件总体情况中推断出其默示的选择意图。现代立法普遍承认默示选择，但要求其必须是“明确”或“合理地确定”的。b. 分割选择 ：即“Dépeçage”，当事人是否可以针对合同的不同部分（如履行、赔偿）选择不同的法律。只要逻辑上协调且不违反强制性规定，许多国家允许这种选择。c. 合同无效情况下的效力 ：若主合同被主张无效，其中的法律选择条款（或独立的法律选择协议）是否依然有效？这是“仲裁条款/法律选择条款独立性原则”的体现。主流观点认为，除非当事人另有约定，为独立判断合同效力等问题，应假定法律选择条款是独立的，其效力应单独依据其自身准据法（通常是所选择的法律）来判断，不因主合同可能无效而当然无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