诉讼上抵销的审理与裁判

1. 概念引入
   在民事诉讼中，当被告对原告提出抵销的主张时，即构成“诉讼上抵销”。本词条并非讲解抵销本身的法律要件，而是聚焦于当一方当事人在诉讼中提出抵销主张后，法院应如何进行审理并作出裁判。这是一个重要的程序法问题，关系到抵销抗辩的审理顺序、判断时点以及裁判方式。

2. 审理模式：二阶段审理结构
   对于诉讼上抵销的审理，我国司法实践与理论通说通常采用“二阶段审理结构”：

   • 第一阶段：审理本案诉讼请求。 法院首先审查原告提出的本诉请求（如要求支付货款）是否成立。如果本诉请求本身不成立（如合同无效），法院将直接判决驳回原告的诉讼请求，此时无需再审查抵销抗辩。如果本诉请求成立，则进入下一阶段。
   • 第二阶段：审理抵销抗辩。 在本诉请求成立的前提下，法院才对被告提出的抵销主张进行实质性审查。审查内容包括：作为抵销基础的主动债权（被告对原告享有的债权）是否真实存在、合法有效、已届清偿期，以及是否符合法定抵销或合意抵销的条件。

3. 关键时点：抵销适状与既判力基准时

   • 抵销适状时点：判断抵销能否成立的关键时点，通常为“抵销意思表示到达对方之时”，在诉讼中即被告在法庭辩论终结前提出抵销主张之时。只要在此刻，主动债权与被动债权（本诉债权）适于抵销（例如，主动债权已到期），抵销即可成立。
   • 既判力基准时：法院判决的既判力（确定力）所固定的权利义务状态的最后时间点，通常为“事实审言词辩论终结时”。对于抵销主张，法院裁判的既判力及于“在该基准时点上，抵销是否成立”的判断。这意味着，即使被告的主动债权在辩论终结后才实际满足条件（如才到期），法院在本次诉讼中也不予考虑。

4. 裁判方式
   法院就抵销抗辩作出的裁判，根据审理结果不同，主要有以下方式：

   • 抵销成立：经审查，抵销主张符合法律规定。如果主动债权大于或等于本诉债权，法院将判决驳回原告的全部诉讼请求。如果主动债权小于本诉债权，则判决原告在抵销后的剩余债权范围内胜诉。
   • 抵销不成立：经审查，抵销主张不成立（如主动债权不真实、未到期或不符合抵销要件）。法院将不就抵销主张本身作出一个独立的驳回判决，而是在判决理由中阐明抵销不成立的理由，并基于成立的本诉请求作出支持原告的判决。
   • 就抵销主张作出中间判决：在案情复杂时，法院可能就抵销抗辩是否成立先行作出一个“中间判决”，以厘清争议焦点，然后再就最终结果作出“终局判决”。但我国司法实践中较少采用形式上的中间判决，更多是在判决理由部分进行详细论述。

5. 抵销裁判的既判力范围
   这是一个重点和难点。关于抵销抗辩裁判的既判力范围，通说采取“相互性说”：

   • 抵销抗辩经实体判断后的既判力：如果法院在判决理由中对抵销主张进行了实质性审理和判断（无论最终认定抵销成立与否），则该判断产生既判力。具体而言：
     • 若法院认定抵销成立，则就其所抵销的额度（即抵销成功的债权额），主动债权归于消灭，被告不得再就该项债权另案主张。
     • 若法院认定抵销不成立（例如认为主动债权不存在），则就“该主动债权在既判力基准时不存在”这一判断产生既判力，被告不得在将来再以该“债权”就同一纠纷主张抵销或另行起诉。但需注意，如果被告是因债权未到期等程序性原因未能抵销，该债权的实体权利本身并未被否定。
   • 未经实体判断无既判力：如果法院因本诉请求不成立而直接驳回原告诉请，未对抵销抗辩进行任何实体审查，则抵销主张不产生任何既判力，被告的主动债权依然存在，可另行主张。

6. 实务要点与意义
   理解诉讼上抵销的审理与裁判规则，对当事人和法官都至关重要：

   • 对被告（抵销主张方）：必须在法庭辩论终结前明确提出抵销主张，并充分举证证明主动债权的存在及适于抵销。需权衡诉讼策略，因为一旦抵销主张被实体审理，其主动债权可能因既判力而受影响。
   • 对原告：需要积极反驳对方的抵销抗辩，防止自身债权被不当抵销。同时也要注意，如果抵销不成立的理由是主动债权本身不存在，可能对被告产生不利的既判力效果。
   • 对法院：需遵循二阶段审理逻辑，正确把握审理顺序和判断时点。在撰写判决时，特别是判决理由部分，对抵销抗辩的判断必须清晰、准确，因为这直接关系到既判力的客观范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