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政处罚的“主观过错”

1. 基本定义：行政处罚中的“主观过错”，是指行政相对人（被处罚人）实施违反行政管理秩序的行为时，所持有的故意或过失的心理状态。“故意”指明知其行为违反行政法规，仍希望或放任该结果发生；“过失”指应当预见其行为可能违反行政法规，但因疏忽大意或过于自信而未预见，导致结果发生。这是确定行为人是否应受处罚的核心主观要件。

2. 法律依据与原则演进：传统的行政处罚理论曾存在“客观归责”的倾向，即只要行为客观上违法即可处罚。但随着法治进步，特别是2021年修订的《中华人民共和国行政处罚法》第三十三条第二款明确规定：“当事人有证据足以证明没有主观过错的，不予行政处罚。法律、行政法规另有规定的，从其规定。”这标志着“主观过错”作为行政处罚一般性构成要件在我国法律中得到正式确立，体现了处罚与责任相适应的原则，避免对无过错者进行不当惩戒。

3. 构成要件与证明责任分配：

   • 构成要件地位：在绝大多数行政处罚案件中，“主观过错”（故意或过失）已成为与违法行为、危害后果、因果关系并列的必备要件。缺少主观过错，原则上不构成应受行政处罚的行为。
   • 证明责任分配：此规定确立了特殊的证明责任规则。行政机关只需证明相对人实施了违法行为，即可“推定”其存在主观过错。如果相对人主张自己没有过错，则需要承担“举证责任”，提供充分证据证明自己“没有主观过错”。这是一种“过错推定”原则，平衡了行政效率与相对人权利保护。

4. “没有主观过错”的常见情形：相对人可从以下方面举证，常见情形包括：

   • 不可抗力或意外事件：因不能预见、不能避免且不能克服的客观情况导致违法行为发生。
   • 信赖利益保护：完全基于对国家机关、权威机构出具的具有公信力的文件、信息（如错误的行政许可、检验报告、技术标准等）的信赖而实施的行为。
   • 他人过错导致：违法行为完全由第三人（如供应商、承运人、被委托人）的欺诈、隐瞒、过错行为直接导致，且相对人已履行了合理审查义务仍无法发现。
   • 已尽合理注意义务：在生产经营等活动中，已建立了符合规定的管理制度，对员工进行了必要培训，并采取了技术措施，仍未能防止违法行为发生。

5. 例外规定：“法律、行政法规另有规定的，从其规定”是重要但书条款。这意味着，在涉及公共安全、公众健康、金融秩序等特定高度危险或严格监管领域，法律或行政法规可以设定“无过错责任”条款。在此类特别规定下，只要实施了违法行为，无论有无主观过错，均应受到处罚。例如，销售明令禁止销售的食品，可能适用无过错责任。

6. 实践意义与审查要点：此规定深刻改变了执法与司法实践：

   • 对行政机关：在调查取证时，不能仅关注行为客观违法性，也需注意收集能反映相对人主观状态的证据（如询问笔录、内部文件、交易记录等）。在作出处罚决定时，对相对人提出的无过错申辩和证据必须进行复核。
   • 对相对人：在收到处罚告知时，若确无过错，应积极、有针对性地收集和提交证据，行使陈述申辩权或听证权。
   • 对复议机关与法院：在审查行政处罚合法性时，必须审查行政机关是否考虑了相对人关于无过错的主张及证据，适用法律是否正确，这已成为审查处罚决定合理性与合法性的重要方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