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际私法中的惯常居所地法 (The Law of the Habitual Residence in Private International Law) 基本概念引入 我们先从一个核心概念——“惯常居所”开始。在国际私法中， 惯常居所 是一个关键的法律连结点，用于将特定法律关系与某个国家的法律体系连接起来。它指的是自然人在一段时间内，以定居意图而经常、实际居住的地点。与住所（强调永久居住意图和户籍中心）和国籍（强调政治归属）相比，惯常居所更侧重于 事实层面的、持续的居住状态 ，意图因素要求较低，更客观，也更容易认定。 那么， 惯常居所地法 ，顾名思义，就是指 自然人的惯常居所所在国家（或法域）的实体法律 。它是一个 属人法 的范畴，即与人的身份、能力、家庭关系、继承等密切相关的法律。其核心功能是：当某一涉外民商事法律关系（如结婚能力、离婚、监护、继承等）需要确定准据法时，如果冲突规范规定以“惯常居所”为连结点，则应适用该人惯常居所地的法律。 为何重要及其优势 理解“惯常居所地法”的兴起，需要看到传统连结点“国籍”和“住所”的局限性。在全球化时代，人口流动频繁，许多人长期居住在与国籍国或法定住所地不同的地方。此时，适用国籍国法或住所地法可能与当事人的 生活中心、社会联系和合理预期 严重脱节，导致不公正或不便的结果。 “惯常居所地法”的优势在于： 1. 事实性 ：便于法院根据居住时间、家庭、工作、财产等客观事实进行认定，减少了“主观意图”证明的困难。 2. 统一性 ：有助于减少因对“住所”概念理解不同（特别是英美法与大陆法系之间）而产生的法律冲突。 3. 中立性 ：对于难民、无国籍人或频繁迁徙者，提供了一个相对稳定和公平的法律连接点。因此，它被越来越多的国际公约（如海牙国际私法会议系列公约）和各国立法采纳，尤其在家庭法和继承法领域，成为与“国籍”并列甚至优先的连结点。 在法律选择中的具体应用 在冲突规范的条文里，“惯常居所地法”的应用通常表现为两种形式： 作为主要连结点 ：例如，在关于亲子关系、监护、扶养等身份能力的法律适用中，许多现代立法直接规定“适用被监护人、被扶养人的惯常居所地法”。这表明立法者认为，与个人福祉最密切相关的法律是其实际生活中心地的法律。 作为选择性或补充性连结点 ：例如，在合同和侵权领域，当当事人没有选择法律，或选择无效时，最密切联系原则下的“特征性履行”一方，其惯常居所地法常被推定为与合同有最密切联系的法律。又如，在继承领域，可能规定适用被继承人死亡时的惯常居所地法。 其应用逻辑是：寻找与当事人 生活具有最真实、最稳定联系的法律环境 ，并适用该地的法律来调整其身份、家庭等基本法律关系。 认定标准与潜在难题 适用“惯常居所地法”的前提是准确认定“惯常居所”。虽然强调客观事实，但认定标准并非全球统一。核心考察因素通常包括： 居住的持续性 （需达到一定期限，并非短暂停留）、 规律性 、 稳定性 以及将此地作为 生活中心的意图 （尽管此意图的证明标准低于住所）。法院会综合评估个人的家庭、职业、社会活动、财产所在地等。 主要难题包括： 1. 时间点的确定 ：惯常居所可能随时间改变。法律关系的准据法取决于哪个时间点的惯常居所？（如“结婚时”、“死亡时”、“诉讼时”）。冲突规范本身会指定这个关键时间点。 2. 儿童与无行为能力人 ：他们的惯常居所通常取决于其法定代理人的惯常居所，或与父母共同生活的地方，这涉及儿童最佳利益原则的考量。 3. 多重惯常居所 ：虽然理论上罕见，但如果某人在两个地方交替规律居住，可能产生认定困难，需要根据主要生活中心进行判断。 与“住所地法”的关系及发展趋势 “惯常居所地法”与传统的“住所地法”功能相似，都属于属人法范畴。其关系是 补充、竞争乃至逐步替代 的关系。在英美法系，住所地法仍是重要的属人法，但惯常居所的概念日益重要。在大陆法系，传统上以国籍国法为主，但现在越来越多的领域（特别是海牙公约影响的领域）引入惯常居所作为替代或首要连结点。 总体趋势是，在 家庭法和继承法 等涉及个人核心身份关系的领域，“惯常居所地法”的地位不断上升，因为它更好地反映了全球化时代个人生活的现实，更能实现判决结果的一致性和可预见性。它代表了国际私法从形式化、僵化的连结点向更灵活、更注重实质生活联系的连结点发展的现代潮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