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当得利返还的客体扣除规则的司法适用

1. 基础概念：不当得利返还的客体与“扣除”的引入

   • 不当得利返还的客体，是指受益人（得利人）应当返还给受损人的利益内容。根据法律规定，返还的客体是“取得的利益”，包括原物、原物所生的孳息以及利用原物所取得的其他利益。
   • “扣除规则”的核心问题：在要求受益人返还其所得利益时，受益人可能为取得、维护或增加该利益支出了必要的费用。若要求受益人返还全部利益而不考虑其支出，可能导致结果不公，使受损人获得额外利益。因此，司法实践需要在返还客体中考虑是否及如何“扣除”受益人必要的支出，以平衡双方利益。

2. 扣除的前提：区分“善意”与“恶意”受益人

   • 这是适用扣除规则的首要步骤。根据《民法典》第九百八十七条，法律对善意（不知无法律根据）与恶意（知道或应当知道无法律根据）的受益人设定了不同的返还义务。
   • 对善意受益人：其返还义务以“现存利益”为限。这意味着，如果所受利益已因某种原因（包括为保有或增加利益而支出费用）不存在了，善意受益人可免于返还。此时，讨论“扣除”其必要费用，实质上是计算其“现存利益”的一部分。
   • 对恶意受益人：其返还义务不以现存利益为限，而应返还“取得的全部利益”，即使利益已不存在，也应折价赔偿。对恶意受益人，原则上不允许其扣除为取得、维护利益支出的费用，因为其主观状态具有可非难性。但司法实践对此存在例外考量。

3. 可扣除费用的具体类型与审查要点

   • 必要费用：指为取得、维护或增加所受利益，必须且合理支出的费用。司法审查会严格界定其范围。
     • 取得利益的必要成本：例如，基于无效买卖合同取得动产，为提货支付的运输费；取得股权，为办理工商变更支付的规费。
     • 维护利益的必要支出：例如，保管所得牲畜所需的饲料费、医疗费；维护所得房屋所需的必要修缮费、物业管理费。
     • 增加利益的必要投入：例如，对所得果园进行必要的施肥、灌溉所支出的费用，该投入确实导致了果实产量的增加。
   • 不可扣除的费用：
     • 受益人自身的使用、消费：如受益人将所得款项用于个人消费、享受。
     • 因自身过错导致的损失或支出：如因保管不善导致所得物品损坏而支出的修复费。
     • 为取得非法利益或进行非法活动支出的费用。
     • 对于恶意受益人，其主观消费或奢侈性支出当然不可扣除。

4. 扣除的限度与司法裁量：以“现存利益”或“得利范围”为上限

   • 对善意受益人：扣除的费用总额不得超过其“现存利益”的价值。其逻辑是，受益人不能因其支出而倒贴。法院需先评估受益时财产的价值，再计算必要支出，返还额为“现存利益”（可能表现为原物及其增值）或等同于扣除必要支出后的净利益。
   • 对恶意受益人（在例外允许扣除的少数情况下）：扣除规则适用更为严格。首先，恶意受益人必须证明该费用确属“必要”且确实“增加了利益的价值”。其次，扣除额不得超过其因该支出而实际“增加的利益”部分。其返还基数仍是最初取得的全部利益，扣除只是对其增加价值部分的有限承认。

5. 扣除规则的证明责任与司法认定流程

   • 证明责任分配：主张扣除必要费用的受益人，负有就该费用的事实、必要性、具体金额以及其与所受利益之间的关联性进行举证的责任。受损人通常仅需就受益人不当得利的基础事实举证。
   • 司法认定流程：
     1. 确定返还基础：首先认定不当得利法律关系成立。
     2. 区分主观状态：审查并认定受益人为善意或恶意。
     3. 审查费用主张：对受益人主张的扣除费用，审查其证据是否充分，判断费用是否属于“必要”范畴。
     4. 核定扣除金额：根据费用类型、票据、行业标准等，核定必要费用的具体金额。
     5. 适用扣除规则计算返还额：
        • 对善意受益人：返还额 = 现存利益价值（或：取得利益价值 - 非因受益人过错导致的利益灭失、损耗价值）。必要费用的扣除已内化于“现存利益”的计算中。
        • 对恶意受益人（原则不扣，例外时）：返还额 = 取得的全部利益价值 - （经严格证明的、确已增加利益价值的必要费用）。若无法证明增加了价值，则不予扣除。
     6. 作出判决：在判项中明确具体的返还数额或财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