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际商事仲裁中的仲裁协议对合并仲裁的效力与限制》

1. 第一步：基本概念界定——合并仲裁

   • 合并仲裁，是指将两个或两个以上相互关联的独立仲裁程序合并在一起，由同一个仲裁庭进行审理和裁决的程序性机制。其目的在于提高效率、避免就相同事实或法律问题作出矛盾裁决、节省时间和费用。

2. 第二步：合并仲裁的主要类型

   • 强制性合并：由法院或仲裁机构依据法定或规则赋予的权力，在当事人没有明确同意的情况下，强制命令合并相关仲裁程序。这种方式较为罕见，通常需要法律明确授权。
   • 合意性合并：在全体相关当事人（通常是所有仲裁程序的各方当事人）均表示同意的情况下进行的合并。这是合并仲裁最普遍和争议最小的基础。

3. 第三步：核心问题——仲裁协议在合并仲裁中的中心地位

   • 仲裁的基石是当事人之间的仲裁协议。传统观点认为，仲裁协议具有严格的相对性，即其效力仅约束签署协议的当事人。每个独立的仲裁程序都基于其自身独立的仲裁协议而启动。
   • 因此，当涉及多方当事人、多份合同但事实相互关联的争议时（如链条式买卖、大型工程项目分包），就会出现多个相互独立但事实相关的仲裁。此时，能否将它们合并，首先就冲击了仲裁协议的相对性原则。

4. 第四步：法律与实践中的主要挑战与限制

   • 当事人的共同同意缺失：这是最主要的障碍。A与B的合同包含仲裁条款，B与C的合同也包含仲裁条款，但A与C之间没有直接合同关系。将A-B的仲裁和B-C的仲裁合并，通常需要A、B、C三方一致同意，而这在争议发生后很难达成。
   • 仲裁条款的非一致性：即便各方当事人都有仲裁协议，但协议内容可能不同，例如约定的仲裁地、仲裁机构、仲裁员指定方式、仲裁语言、准据法等。这些程序性差异使得合并后的程序如何进行在技术上存在巨大困难。
   • 保密性与程序公平的冲突：仲裁具有保密性。合并仲裁意味着不同仲裁程序中的文件和证据将在新的当事人之间开示，这可能违反原始仲裁协议的默示保密义务。同时，合并可能使非直接签约方（如上例中的A与C）被迫在对方未同意的情况下进行对抗，引发程序公平性质疑。

5. 第五步：仲裁协议对合并仲裁效力的可能路径

   • 当事人明确约定：最理想的情况是，相关合同中的仲裁条款本身就包含了“合并仲裁条款”，明确约定在未来发生相关联争议时可应一方请求进行合并。一些标准合同范本（如FIDIC合同）包含此类复杂争议解决条款。
   • 通过仲裁规则或法律默示授权：
     • 部分仲裁规则赋予了仲裁机构或仲裁庭在满足严格条件下决定合并的权力。例如，《香港国际仲裁中心机构仲裁规则》规定，在多方仲裁协议或各仲裁协议彼此兼容且争议源于同一交易或系列交易的情况下，仲裁院可决定合并。
     • 少数国家（如荷兰、中国香港、新加坡）的仲裁法明确规定，在满足特定条件（如各仲裁协议相容、争议源于同一法律关系）时，法院或仲裁庭有权决定合并，即使一方当事人反对。
   • 适用“当事人行为”解释：在极端情况下，仲裁庭或法院可能通过解释当事人的行为，推断其默示同意了某种形式的联合程序，但这在实践中适用非常谨慎，以避免违背当事人真实意愿。

6. 第六步：实践操作与权衡

   • 在实践中，仲裁庭和法院在决定是否合并时，会进行细致的权衡：
     • 支持合并的考量：提高效率、避免矛盾裁决、彻底解决所有关联争议。
     • 反对合并的考量：尊重当事人基于仲裁协议的程序自主权、维护仲裁的保密性、确保程序的公平性、以及处理不同仲裁协议间的技术障碍。
   • 总体趋势是，尽管效率和一致性价值日益受到重视，但对当事人意思自治的尊重仍然是国际商事仲裁的基石。因此，没有当事人明确或可推断的同意，强制性合并仲裁的适用空间非常有限，通常需要法律或规则的明确、具体授权作为依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