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际法上的国家豁免限制 （或称“限制豁免主义”） 核心概念与历史背景 定义 ：国家豁免限制是指一个国家（作为被告）在外国法院享有的管辖豁免不是绝对的，而应受到限制。根据该理论，国家的行为被区分为“主权行为”（或“统治权行为”）和“商业行为”（或“管理权行为”），仅前者享有豁免，后者则如同私人实体一样，不享有豁免。 历史演变 ：19世纪至20世纪中期，“绝对豁免主义”占主导地位，即国家所有行为均享有豁免。随着20世纪国家广泛参与国际贸易和商业活动，外国私人实体在与外国国家交易时，面临无法在法院起诉该国的不公局面。为平衡国家主权平等与私人当事人司法救济需求，“限制豁免主义”自20世纪中后期逐渐发展并成为主流趋势。 区分标准：“主权行为” vs. “商业行为” 这是限制豁免主义的核心。关键在于如何区分两类行为。 行为性质标准 ：这是目前国际实践中最主要的判断标准。法院审查行为的 内在性质 是否具有商业特征，例如购买货物或服务的合同、借贷、投资等。如果私人也能从事类似活动，则该行为通常被认定为商业行为。 行为目的标准 ：该标准关注行为的 外在目的 是否为公共或政府目的（如为军队采购粮食）。现代实践（如美国《外国主权豁免法》、英国《国家豁免法》及联合国《国家及其财产管辖豁免公约》）虽在定义中提及“目的”，但在具体判断时更侧重于“行为性质”，目的仅作为辅助参考，以防国家滥用公共目的为商业行为寻求豁免。 其他考量因素 ：包括行为发生地、当事人的身份、交易的对价等。 限制豁免的主要适用领域（不豁免的情形） 根据相关国家立法和国际公约，国家在以下领域的诉讼中通常不享有管辖豁免： 商业交易 ：如货物买卖、服务提供、借贷、投资等合同纠纷。 雇佣合同 ：关于在法院地国境内履行、且受雇者非为外交或领事人员的雇佣合同争议。 人身伤害与财产损害 ：因在法院地国境内的作为或不作为引起的死亡、人身伤害或有形财产损害（如交通事故、产品质量缺陷）。 知识产权与不动产 ：关于在法院地国境内的知识产权、不动产的所有权、占有或使用的争议。 公司或社团的参与 ：国家作为公司、社团等法人的成员，与该法人或其他参与者之间的争议。 仲裁协定 ：国家书面同意仲裁，则关于该仲裁协定的效力、仲裁程序或裁决承认与执行的诉讼。 程序性规则与重要原则 默示放弃 ：国家通过参与诉讼实体答辩、提起反诉等行为，可能被视为默示放弃豁免。但仅仅出庭抗辩管辖权本身不构成放弃。 强制措施豁免的单独规则 ：即使法院对案件实体有管辖权（即管辖豁免被限制），但在判决前后对外国国家财产采取强制措施（如查封、扣押、执行）通常需要更严格的条件，往往要求该财产 用于或意图用于商业目的 ，且国家明示同意或该财产与诉讼标的有关。用于外交、军事等政府非商业用途的财产绝对豁免于强制措施。 “国家”的定义 ：包括国家及其政府、政府部门、以及经授权行使国家主权权力的其他机构或代表。国有企业通常不被视为国家本身，除非被证明在特定行为中行使了政府权力。 对等原则 ：一些国家的立法规定，若另一国对其未给予充分豁免，则可对该国采取对等限制。 法律渊源与实践现状 国内立法 ：美国（1976年《外国主权豁免法》）、英国（1978年《国家豁免法》）、加拿大、澳大利亚、新加坡、中国（《外国国家豁免法》，2024年1月1日生效）等众多国家已制定限制豁免的专门法律。 国际公约 ：2004年《联合国国家及其财产管辖豁免公约》是此领域最重要的编纂成果，全面采纳了限制豁免主义。该公约虽未生效，但其内容反映了习惯国际法的发展趋势，并对各国实践产生重要影响。 司法实践 ：国际法院在“ 德国诉意大利案 ”（2012年判决）中，虽然主要处理的是武装冲突中行为的豁免问题，但也确认了在大多数国家的实践中，外国国家在涉及非主权行为（如商业交易）的民事诉讼中不享有豁免，从而在习惯国际法层面支持了限制豁免主义的广泛接受。 总结 ：国家豁免限制是现代国际法的一项重要发展，它通过区分国家的不同性质行为，在尊重国家主权平等与保障跨国法律关系中的公平正义、法律确定性之间寻求平衡。其核心是“商业行为无豁免”，并有细致的区分标准和程序保障，已通过国内法和国际公约成为当代国际社会的主流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