宪法规范的外部证成 宪法规范的外部证成，是指对某一宪法规范（例如“公民的合法的私有财产不受侵犯”）或基于该规范作出的宪法判断、宪法解释的正当性，在其自身语义和逻辑体系之外，寻求进一步的支撑理由和论证资源的过程。它与“内部证成”（关注从既有宪法规范前提推导出结论的逻辑正确性）共同构成完整的宪法论证结构。 现在，我们循序渐进地理解这个概念： 第一步：理解“证成”与“规范”的基础含义 证成 ：意为“证明是正当的或合理的”。在法律领域，它指为一个法律命题（如判决、解释、规范本身）提供有说服力的理由，使其获得可接受性。 宪法规范 ：是国家根本法中的行为规则与原则，具有最高法律效力。但宪法条文本身有时是抽象、概括甚至存在模糊地带的。 第二步：区分“内部证成”与“外部证成” 内部证成 ：解决“逻辑推导”问题。它追问：从既有的、被预设为有效的宪法规范前提（包括条文、原则、先例），到某个具体的宪法结论（如“某项法律违宪”），推理过程在形式上是否有效、是否遵守了逻辑规则？它不质疑前提本身的正当性。 外部证成 ：解决“前提正当性”问题。当内部证成所依赖的宪法规范前提本身存在争议、含义不清或需要具体化时，就必须转向外部证成。它追问：我们赖以推理的那个宪法规范前提（或其某种解释方案）本身为什么是正当的、合理的？它的实质理由从何而来？ 第三步：外部证成的核心任务与必要性 其核心任务是 为宪法规范的解释和适用提供实质性的正当理由 。宪法解释往往面临多种可能性，选择哪一种解释方案，不能仅凭文字游戏，而必须给出令人信服的实质理由。 必要性体现在 ： 填补抽象漏洞 ：宪法文本中的“民主”、“尊严”、“平等”等概念高度抽象，其具体内涵需要外部资源来填充。 应对社会变迁 ：制宪时未预见的新情况（如数字人权、基因编辑）出现时，需要借助外部理由将宪法精神延伸适用于新领域。 解决规范冲突 ：当不同宪法原则（如言论自由与人格权）发生冲突时，需要外部理由来权衡和取舍。 增强裁判说服力 ：使宪法判断不仅仅基于法律人内部的专业逻辑，更能获得社会普遍的理解与认同。 第四步：外部证成的主要论据来源（“外部”指向何处） 这是外部证成的关键。其论证资源广泛来自于宪法规范所处的社会背景和价值体系，主要包括： 历史性论据 ：制宪历史、立法原意、宪法变迁的传统与实践。这有助于理解规范的原始目的。 体系性论据 ：虽然名为“外部”，但也包括宪法内部其他条款、整体价值秩序（客观价值秩序）的协调与融贯要求。 目的性/原则性论据 ：从宪法基本原则（如民主、法治、人权保障）、国家目标条款以及规范所欲实现的客观目的出发进行论证。 比较法论据 ：参考其他宪法法院或重要法域的判例、学说，作为支持或反思自身论点的智识资源。 社会事实与效果预测 ：援引社会学、经济学数据，评估不同解释方案可能带来的社会后果，选择更能促进社会福祉、更可行的方案。 伦理道德与普遍价值 ：诉诸社会的基本道德共识、正义观念、人性尊严等超越实证法的价值标准。 第五步：外部证成的边界与约束 外部证成并非天马行空，否则会损害宪法的安定性和权威性。它受到关键约束： 文本的约束 ：外部论证不能完全脱离宪法文本可能的语义范围（文义射程）。 体系融贯的约束 ：引入的外部理由需与宪法整体价值秩序、其他规范相协调。 宪法核心的约束 ：不能动摇宪法根本原则和核心价值（如共和政体、基本权利核心内容）。 制度化程序的约束 ：最终，外部理由的筛选、权衡与采纳，需通过宪法解释的特定程序（如宪法审查程序）来完成，由权威机构作出具有法律效力的判断。 总结来说 ：宪法规范的外部证成，是将宪法判断的根基从纯粹的文本逻辑，拓展至历史、体系、目的、比较、社会事实和伦理价值等广阔领域的论证活动。它本质上是在回答“我们为何应该这样理解并适用宪法”，是连接静态宪法文本与动态、复杂社会现实的理性桥梁，旨在使宪法决定兼具法律上的正确性与实质上的正当性、可接受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