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裁程序中的“当事人意思自治”边界与仲裁庭的裁量权平衡 第一步：基础概念界定 首先，需明确“当事人意思自治”与“仲裁庭裁量权”这两个核心概念。在仲裁法中， 当事人意思自治 是基石性原则，指当事人有权自主约定与仲裁相关的事项，例如选择仲裁机构、仲裁规则、仲裁地、仲裁语言、仲裁员、实体准据法乃至具体程序如何进行。 仲裁庭的裁量权 则是指仲裁庭在法律和仲裁规则授权范围内，对仲裁程序的进行和案件的实体问题作出决定和判断的权力。 第二步：二者的关系——协作与潜在冲突 在理想状态下，二者是协作关系：当事人的约定为仲裁程序搭建了基本框架，仲裁庭在此框架内行使裁量权以推进程序、解决争议。然而， 潜在的冲突 也由此产生。当事人的约定可能存在模糊、矛盾、不可操作之处，甚至可能约定某些违反仲裁地强制性法律规定或公共政策的内容。此时，仲裁庭的裁量权便需要介入，以平衡当事人的意愿与程序公正、效率以及法律的强制性要求。 第三步：“当事人意思自治”的边界所在 当事人的意思自治并非没有限制，其边界主要体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强制性法律规范 ：仲裁地国或裁决执行地国的强制性法律规定（即不容当事人协议排除的规则）构成首要边界。例如，关于仲裁协议有效性、可仲裁事项、正当程序（如平等对待当事人、给予陈述机会）等核心要求。 公共政策（公序良俗） ：当事人的约定不得违反仲裁地或执行地的公共政策。 仲裁规则中的强制性条款 ：当事人选择的仲裁机构规则中，也可能包含一些不容当事人协议变更的程序保障条款。 可行性与程序效率 ：当事人的约定必须是具体、明确且可执行的。如果约定导致程序无法进行、过度迟延或成本畸高，仲裁庭可依据裁量权进行调整。 第四步：仲裁庭行使裁量权以平衡的具体场景与考量因素 当面对当事人约定不明或与程序基本要求冲突时，仲裁庭如何行使裁量权进行平衡？主要场景和考量因素包括： 程序事项的决定 ： 场景 ：当事人未约定或约定不清如何提交文件、确定听审日期、质证方式等。 平衡实践 ：仲裁庭会首先探寻当事人的真实意愿（可能通过庭前会议），在尊重其可能的合意方向基础上，依据所选仲裁规则及“正当程序”原则，作出最有利于程序公正高效推进的决定。例如，即使当事人同意极短的时限，若仲裁庭认为其不足以保障一方正当的程序权利，可予以延长。 证据规则的适用 ： 场景 ：当事人约定适用某一特定法域的严格证据规则，但该规则与仲裁的效率、灵活性目标严重不符。 平衡实践 ：仲裁庭通常有权确定证据的可采性、相关性、实质性和证明力。仲裁庭会考虑当事人约定的精神，但最终会依据仲裁庭认为适当的方式进行证据调查，不一定完全遵循当事人选择的严苛规则。 临时措施 ： 场景 ：当事人是否可协议排除仲裁庭发布临时措施的权力？ 平衡实践 ：许多法律和规则视仲裁庭发布临时措施的权力为维护仲裁效力的必要裁量权，即使当事人有相关限制约定，仲裁庭在必要时（如为防止证据灭失或资产转移）仍可能行使其固有权力，除非该约定构成对仲裁庭管辖权的明确、有效排除且不违反强制性法律。 实体法律适用 ： 场景 ：当事人选择的法律存在空白或无法解决争议。 平衡实践 ：仲裁庭首先必须尊重当事人选择的准据法。但在适用时，仲裁庭拥有解释该法律的裁量权。在极端情况下，如果适用当事人选择的法律将导致违反国际公共政策的结果，仲裁庭可能需要进行调和或论证。 第五步：法律与规则提供的协调框架 主要仲裁立法和机构规则为这种平衡提供了框架： 《联合国国际贸易法委员会国际商事仲裁示范法》 第19条：明确“当事人可自由约定仲裁庭进行仲裁所应遵循的程序”，但“如无此种约定，仲裁庭可以在本法规定的限制下，按照它认为适当的方式进行仲裁。” 这确立了“约定优先，仲裁庭裁量补充”的原则。 主要仲裁机构规则 （如ICC、SIAC、LCIA等）：均有类似规定，一方面确认当事人约定程序的自由，另一方面赋予仲裁庭广泛的程序管理权力，以确保仲裁能够公平、高效地进行。 第六步：实践意义与挑战 理解这一平衡关系对当事人的意义在于：在订立仲裁协议和参与程序时，应尽可能作出明确、可行的程序约定，以减少不确定性。但同时需认识到，其约定不能架空仲裁庭保障程序公正的基本职能。对仲裁庭而言，挑战在于：如何敏锐地识别当事人自治的真正范围，在行使其广泛的程序裁量权时，始终保持透明、公正，并给予当事人充分的陈述机会，以避免因程序不当导致裁决在未来被撤销或拒绝执行。 最终，这一平衡过程的核心理念是： 在最大限度尊重当事人共同意愿的前提下，确保仲裁程序符合基本的正当程序标准，并最终作出一个在法律上可强制执行的有效裁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