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际私法中的属人法（Personal Law / Lex Personalis）
字数 2331 2025-12-25 17:33:35

国际私法中的属人法（Personal Law / Lex Personalis）

国际私法中的属人法，是指用以确定自然人和法人的身份、能力（权利能力和行为能力）、婚姻、家庭、继承等与人身密切相关事项的准据法时所依据的法律体系。其核心在于，将个人与某个特定法域（通常为国家或地区）的法律相联系，以解决涉外民商事关系中关于“人”本身的法律地位问题。它不是一个单一的法律规则，而是一个原则或连结点体系，其具体内涵因不同法系和国家的实践而有显著差异。

为了让您系统地理解这个概念，我将按照以下步骤进行详细讲解：

第一步：属人法的基本理念与核心功能

属人法源于一个古老的法律观念：人应当受其所属群体法律的管辖。在国际私法中，其核心功能是作为连结点（connecting factor），在涉及个人身份、能力等事项时，指引法院应适用哪一个国家或地区的法律。例如，一个18岁的中国公民在德国签订合同，其是否具备完全民事行为能力（即缔约能力），是依据中国法（其国籍国法）还是德国法（行为地法）来判断？此时，就需要依赖属人法原则来确定准据法。属人法主要调整的是那些与人身密不可分、具有持续性和稳定性的法律关系，如成年年龄、婚姻的实质要件、亲子关系、监护、继承等。

第二步：属人法的两大主要连结点：国籍与住所

属人法的具体适用，关键在于确定以什么标准将个人与某个法律体系绑定。国际社会主要存在两大对立的原则体系，分别对应不同的连结点：

  1. 国籍国法原则（Lex Patriae / Nationality Principle）：

    • 含义：以自然人的国籍作为确定其属人法的连结点。一个人具有哪国国籍，其身份、能力等事项就适用该国的法律。
    • 理论基础：强调个人与国家之间稳固的政治与法律隶属关系，认为国籍是个人法律地位最根本的标识。
    • 主要采用国家：以法国、德国、意大利、日本等为代表的大陆法系国家。
    • 优势：确定性高，国籍通常不易改变，法律关系稳定。
    • 挑战：对于无国籍人、多重国籍者，以及移民众多国家的海外侨民问题，适用上存在困难。例如，一个长期居住在法国的德国人，其行为能力依德国法可能已成年，但依法国法（其惯常居所地法）或行为地法可能尚未成年，可能产生法律冲突。

  2. 住所地法原则（Lex Domicilii / Domicile Principle）：

    • 含义：以自然人的住所作为确定其属人法的连结点。一个人的身份、能力等事项适用其住所地法。
    • 含义（住所的定义）：住所通常指一个人以久住的意思而居住的某一处所，强调主观意愿与客观居住事实的结合。与“居所”（单纯的事实居住地）相区别。
    • 理论基础：强调个人与特定地域社会生活的实际联系，认为住所是个人利益和生活的中心地。
    • 主要采用国家：以英国、美国、加拿大、澳大利亚等为代表的普通法系国家。
    • 优势：更贴近个人的实际生活和社会环境，对于解决移民社会中的法律问题更为灵活。
    • 挑战：住所的认定标准（尤其是“久住意思”这一主观要素）复杂且易产生争议，确定性相对较弱。

第三步：属人法连结点的发展：惯常居所地法的兴起

为调和国籍与住所两大原则的冲突，并适应人口流动加剧的现代国际社会，20世纪中后期以来，“惯常居所地（Habitual Residence）”作为一个新的、中立的连结点被广泛引入国际私法条约和国内立法。

  • 含义：惯常居所地指一个人在一段持续时间内实际、稳定生活的中心地，侧重于客观事实（居住的持续性和稳定性），而不刻意探究主观意图。
  • 优势：
    • 易于查明：比“住所”的主观意图更客观，比“国籍”更能反映个人生活现实。
    • 协调功能：在不同法系国家间搭建了桥梁，被许多海牙国际私法公约（如关于儿童保护、扶养义务、成年人民事行为能力的公约）以及欧盟的《罗马条例》系列所采纳。
  • 影响：在许多新兴领域（如合同、侵权以外的家事法、儿童保护等），惯常居所地法正在逐渐替代或补充传统的国籍国法或住所地法，成为现代属人法的重要连结点。

第四步：法人属人法

属人法原则不仅适用于自然人，也适用于法人（公司、社团等）。

  • 核心问题：确定法人的“国籍”或“住所”，用以解决法人的成立、能力、内部组织、解散等问题。
  • 主要确定标准：
    1. 成立地说（Incorporation Theory）：以法人注册成立地法律为其属人法。普通法系国家多采此说，注重法律形式的明确性。
    2. 实际住所地说（Seat Theory / Siège Social）：以法人的管理中心地或主要营业所所在地法律为其属人法。大陆法系国家多采此说，注重法人经营活动的实际中心。
  • 冲突与协调：这两种标准的冲突是国际公司法中的一个重要问题。欧盟通过相关指令在一定程度上进行了协调，但全球范围内仍未统一。

第五步：属人法领域的法律冲突与解决

在具体案件中，属人法的适用可能产生复杂冲突：

  • 积极冲突：一个人具有两个或以上国籍（多重国籍），或两个以上国家都认为其住所位于本国。
  • 消极冲突：一个人无任何国籍（无国籍人），或无法确定其住所。
  • 解决规则：各国国际私法通常设有专门规则应对。例如，对于国籍积极冲突，可能采用“实际国籍”（与个人有最密切联系的国籍）原则；对于无国籍人，则可能转而适用其住所地法或惯常居所地法。

总结：
属人法是国际私法的基石之一，它通过国籍、住所、惯常居所等连结点，将关于“人”的法律地位问题系属于特定的法律体系。其发展脉络从国籍与住所的传统对立，走向惯常居所的现代融合，反映了国际私法追求确定性、灵活性以及与个人生活实质联系相协调的价值目标。理解属人法，是处理任何涉外身份、家庭、继承以及法人资格等法律问题的关键起点。

国际私法中的属人法（Personal Law / Lex Personalis） 国际私法中的属人法，是指用以确定自然人和法人的身份、能力（权利能力和行为能力）、婚姻、家庭、继承等与人身密切相关事项的准据法时所依据的法律体系。其核心在于，将个人与某个特定法域（通常为国家或地区）的法律相联系，以解决涉外民商事关系中关于“人”本身的法律地位问题。它不是一个单一的法律规则，而是一个原则或连结点体系，其具体内涵因不同法系和国家的实践而有显著差异。 为了让您系统地理解这个概念，我将按照以下步骤进行详细讲解： 第一步：属人法的基本理念与核心功能 属人法源于一个古老的法律观念：人应当受其所属群体法律的管辖。在国际私法中，其核心功能是作为 连结点（connecting factor） ，在涉及个人身份、能力等事项时，指引法院应适用哪一个国家或地区的法律。例如，一个18岁的中国公民在德国签订合同，其是否具备完全民事行为能力（即缔约能力），是依据中国法（其国籍国法）还是德国法（行为地法）来判断？此时，就需要依赖属人法原则来确定准据法。属人法主要调整的是那些与人身密不可分、具有持续性和稳定性的法律关系，如成年年龄、婚姻的实质要件、亲子关系、监护、继承等。 第二步：属人法的两大主要连结点：国籍与住所 属人法的具体适用，关键在于确定以什么标准将个人与某个法律体系绑定。国际社会主要存在两大对立的原则体系，分别对应不同的连结点： 国籍国法原则（Lex Patriae / Nationality Principle） ： 含义 ：以自然人的 国籍 作为确定其属人法的连结点。一个人具有哪国国籍，其身份、能力等事项就适用该国的法律。 理论基础 ：强调个人与国家之间稳固的政治与法律隶属关系，认为国籍是个人法律地位最根本的标识。 主要采用国家 ：以法国、德国、意大利、日本等为代表的大陆法系国家。 优势 ：确定性高，国籍通常不易改变，法律关系稳定。 挑战 ：对于无国籍人、多重国籍者，以及移民众多国家的海外侨民问题，适用上存在困难。例如，一个长期居住在法国的德国人，其行为能力依德国法可能已成年，但依法国法（其惯常居所地法）或行为地法可能尚未成年，可能产生法律冲突。 住所地法原则（Lex Domicilii / Domicile Principle） ： 含义 ：以自然人的 住所 作为确定其属人法的连结点。一个人的身份、能力等事项适用其住所地法。 含义（住所的定义） ：住所通常指一个人以久住的意思而居住的某一处所，强调主观意愿与客观居住事实的结合。与“居所”（单纯的事实居住地）相区别。 理论基础 ：强调个人与特定地域社会生活的实际联系，认为住所是个人利益和生活的中心地。 主要采用国家 ：以英国、美国、加拿大、澳大利亚等为代表的普通法系国家。 优势 ：更贴近个人的实际生活和社会环境，对于解决移民社会中的法律问题更为灵活。 挑战 ：住所的认定标准（尤其是“久住意思”这一主观要素）复杂且易产生争议，确定性相对较弱。 第三步：属人法连结点的发展：惯常居所地法的兴起 为调和国籍与住所两大原则的冲突，并适应人口流动加剧的现代国际社会，20世纪中后期以来，“ 惯常居所地（Habitual Residence） ”作为一个新的、中立的连结点被广泛引入国际私法条约和国内立法。 含义 ：惯常居所地指一个人在一段持续时间内实际、稳定生活的中心地，侧重于 客观事实 （居住的持续性和稳定性），而不刻意探究主观意图。 优势 ： 易于查明 ：比“住所”的主观意图更客观，比“国籍”更能反映个人生活现实。 协调功能 ：在不同法系国家间搭建了桥梁，被许多海牙国际私法公约（如关于儿童保护、扶养义务、成年人民事行为能力的公约）以及欧盟的《罗马条例》系列所采纳。 影响 ：在许多新兴领域（如合同、侵权以外的家事法、儿童保护等），惯常居所地法正在逐渐替代或补充传统的国籍国法或住所地法，成为现代属人法的重要连结点。 第四步：法人属人法 属人法原则不仅适用于自然人，也适用于法人（公司、社团等）。 核心问题 ：确定法人的“国籍”或“住所”，用以解决法人的成立、能力、内部组织、解散等问题。 主要确定标准 ： 成立地说（Incorporation Theory） ：以法人注册成立地法律为其属人法。普通法系国家多采此说，注重法律形式的明确性。 实际住所地说（Seat Theory / Siège Social） ：以法人的管理中心地或主要营业所所在地法律为其属人法。大陆法系国家多采此说，注重法人经营活动的实际中心。 冲突与协调 ：这两种标准的冲突是国际公司法中的一个重要问题。欧盟通过相关指令在一定程度上进行了协调，但全球范围内仍未统一。 第五步：属人法领域的法律冲突与解决 在具体案件中，属人法的适用可能产生复杂冲突： 积极冲突 ：一个人具有两个或以上国籍（多重国籍），或两个以上国家都认为其住所位于本国。 消极冲突 ：一个人无任何国籍（无国籍人），或无法确定其住所。 解决规则 ：各国国际私法通常设有专门规则应对。例如，对于国籍积极冲突，可能采用“实际国籍”（与个人有最密切联系的国籍）原则；对于无国籍人，则可能转而适用其住所地法或惯常居所地法。 总结 ： 属人法是国际私法的基石之一，它通过 国籍、住所、惯常居所 等连结点，将关于“人”的法律地位问题系属于特定的法律体系。其发展脉络从 国籍与住所的传统对立 ，走向 惯常居所的现代融合 ，反映了国际私法追求确定性、灵活性以及与个人生活实质联系相协调的价值目标。理解属人法，是处理任何涉外身份、家庭、继承以及法人资格等法律问题的关键起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