宪法规范的符号性证成

1. 基础概念界定

   • 首先，需明确“宪法规范”是宪法中包含的具有普遍约束力的行为准则。“符号性”在此指超越其字面、直接的法律指令功能，承载着特定价值、理念、身份认同或正当性宣称的象征意义。“证成”则指为某一主张、规范或制度提供理由、使其正当化的过程。
   • 因此，“宪法规范的符号性证成”是指，宪法规范不仅通过逻辑、程序或实效等常规法律理由获得正当性，还通过其作为某种价值符号、历史记忆符号、共同体认同符号或文化符号所具有的象征性力量，来强化、补充乃至独立地建立其被接受和尊崇的理据。

2. 符号性证成的表现形态

   • 价值宣示符号：宪法中如“民主”、“共和”、“人权”、“尊严”等核心条款，其具体规范内容可能抽象，但其首要功能常是作为共同体根本价值体系的权威符号，凝聚共识，为社会政治秩序提供价值原点。
   • 历史叙事符号：宪法序言或某些原则性条款，常通过叙述共同历史（如斗争、建国、转型），将规范与特定的历史记忆和命运共同体身份绑定，使遵守宪法等同于对共同历史的忠诚和对共同体身份的认同。
   • 文化传统符号：宪法规范可能吸收或呼应特定的文化传统、道德观念或宗教信仰符号，使宪法规范获得深层的文化心理支持，显得“合乎传统”或“源于本土”。
   • 程序仪式符号：宪法中关于权力授予（如选举、宣誓）、法律制定（如多数决）的程序性规范，其正当性部分源于程序本身所象征的“人民意志”、“公平参与”等抽象理念，即使结果未必完美，程序符号赋予了结果可接受性。

3. 符号性证成的作用机制

   • 情感动员与认同建构：符号能唤起情感共鸣（如对自由、独立的向往）和集体认同感，使公民对宪法规范的服从从工具性计算升华为情感归属和价值承诺。
   • 简化复杂性并提升可接受性：面对复杂多元的现代社会，宪法规范的具体适用常存争议。其符号性内涵（如“平等”、“正义”）提供了一个高度简化的、易于传播和共鸣的意义框架，有助于在不同解释中维持对宪法整体的尊重。
   • 弥补法律证成的局限：纯粹基于逻辑、文本或后果的法律论证有时会陷入僵局或显得力量不足。符号性证成通过诉诸共享的历史、价值和认同，为规范提供了超越技术性争论的、更深层的正当性资源。
   • 维持规范弹性与生命力：符号通常具有“能指”的多义性和开放性。宪法规范的符号性允许其在历史变迁中，通过重新诠释其象征意义来适应新情境，保持规范文本的稳定与实质内容的更新之间的张力。

4. 符号性证成的潜在风险与界限

   • 符号空洞化与意识形态风险：若符号性内容过于抽象或与现实严重脱节，可能沦为空洞口号，甚至被用于掩盖实质的不公，成为纯粹的意识形态工具，削弱宪法的规范力。
   • 与规范确定性、司法适用的张力：过度依赖符号性证成可能模糊规范的明确边界，使宪法解释过于随意，损害法的安定性和可预测性。司法裁判需谨慎平衡符号性价值与规范的具体要求。
   • 符号冲突与认同分裂：在多民族、多文化的共同体中，同一宪法规范可能被不同群体赋予不同甚至对立的符号意义，可能加剧社会分歧，而非凝聚共识。
   • 对制度实效的依赖：符号性证成的效力并非独立自足。如果宪法规范在现实中长期被系统性违反，其承载的崇高符号（如“民主”、“权利”）会因“言行不一”而逐渐丧失信誉，导致符号性证成的失效甚至反噬。

5. 实践意义与审查考量

   • 在宪法制定和修改中，起草者应有意识地考量条款的符号维度，使其既能凝聚共识，又不过于模糊。
   • 在宪法解释中，解释者（如宪法法院）需辨识相关规范的符号内涵，但必须将其纳入法律论证的整体框架，避免将符号价值直接作为裁判依据，而应通过法律方法（如比例原则、体系解释）将其具体化、操作化。
   • 在宪法审查中，对立法或行政行为进行合宪性判断时，有时需评估其是否损害了宪法规范所承载的核心符号价值（如对“人性尊严”的象征性侵犯），即使该行为未直接违反具体条文。
   • 最终，健全的宪法秩序需要符号性证成与规范性证成（文本、逻辑、程序、实效）形成良性互动。符号提供意义和认同基础，规范提供确定性和操作框架，二者共同支撑宪法的至上权威与生命活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