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际法上的条约解释之有效解释原则

1. 原则的初步界定：在国际法中，当条约的条文含义发生模糊或争议时，一项基础性的解释指导原则是“有效解释原则”。其核心含义是，对条约的解释应尽可能赋予条约的所有条款以意义与效力，使条约作为一个整体能够产生适当的效果，而非使其中的某些条款成为冗余或无效。该原则源于一个基本的法律推定，即条约的缔约方是意图使其所达成的协议产生实际法律效果的。

2. 原则的法理基础与体现：有效解释原则被认为是条约解释的习惯国际法规则，并已明文规定于1969年《维也纳条约法公约》第31条第1款，该款规定条约应“依其用语……所具有之通常意义，善意解释之”。这里的“善意解释”就内在包含了应使条约规定“有效”而非“无效”的理解。国际法院、常设国际法院以及众多国际仲裁庭在判例中反复援引并应用了这一原则，视其为条约解释逻辑的起点之一。

3. 原则的具体适用方法：

   • 协调条款冲突：当条约的不同条款之间在表面上存在紧张关系时，解释者不应轻易断定其中一条优先于另一条或使其中一条归于无效，而应力求寻找一种能够协调两者、使它们都能发挥作用的解释。例如，在某一条款规定了普遍权利，而另一条款规定了特定例外时，解释应使例外条款在限定范围内有效适用，而非否定普遍权利条款的总体效力。
   • 避免冗余解释：解释不应导致条约的某个部分、词语或短语成为完全没有必要或重复的。如果一个词语有两种可能的含义，其中一种含义会使该词成为对同一条款中其他词语的简单重复，而另一种含义能增加新的内容，则在无相反证据时，应采取后一种解释。
   • 促进条约宗旨与目的的实现：有效解释原则与依条约“宗旨与目的”进行解释紧密相连。对具体条款的解释，应有利于促进而非阻碍条约整体目标的实现。这意味着，解释应使条约的运作是切实可行的，并能够适应条约旨在规范的情势。

4. 原则的适用边界与限制：有效解释原则并非绝对，其适用存在重要限制：

   • 不得违背文本的清晰含义：该原则不能用来推翻条约条款清晰明确的文义。如果条款用语本身意义明确，即使该解释可能导致条约的某一部分效果不彰，也应优先遵从文本的通常意义。有效解释是对模糊之处的澄清工具，而非重写条约的借口。
   • 不得抵触缔约方的明确意图：如果有充分的准备资料或其他证据表明，缔约方在缔约时明确接受了某种可能使某条款效力有限或存在内部冲突的安排，则解释者必须尊重缔约方的这一真实意图，即便这看似不够“有效”。
   • 并非唯一原则：有效解释原则必须与《维也纳条约法公约》第31条规定的其他解释要素（如上下文、宗旨与目的、嗣后协定与实践等）结合使用，并遵循整体的善意解释要求。它不能凌驾于这些综合性的解释框架之上。

5. 实例说明：在国际法院的“加布奇科沃-大毛罗斯项目案”中，法院在解释1977年匈牙利与捷克斯洛伐克之间的条约时，面对条约中既规定共同投资建设一个联合项目以实现多种经济目标，又包含环境保护条款的情况，法院采用了有效解释原则。它指出，解释应协调条约的经济目标与生态要求，使两者都能产生法律效力，而不是以其中一项完全否定另一项。这体现了通过解释寻求条款间和谐，以实现条约整体有效运行的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