犯罪中止的“中止行为”与“损害结果”之间的因果关系认定

1. 基本概念与问题提出

   • “中止行为” 指行为人在犯罪过程中，自动放弃犯罪或者自动有效地防止犯罪结果发生的行为。这是成立犯罪中止的核心客观要件之一。
   • “损害结果” 在此语境下，特指行为人实施的中止行为本身所直接导致、但独立于原计划犯罪结果之外的、对法益造成的实际侵害。例如，在故意杀人过程中中止，但中止行为（如为送医而搬动被害人）意外造成了被害人轻伤。
   • 问题的核心 在于，当行为人实施了中止行为，并且最终原计划的犯罪结果（如死亡）没有发生，但中止行为本身却意外引起了另一个独立的损害结果时，如何从刑法上评价和认定这个损害结果与中止行为之间的因果关系？这关系到对行为人刑事责任（特别是量刑）的准确判定。

2. 因果关系的判断标准

   • 这里所指的因果关系，是刑法上条件说与相当因果关系说的具体应用。其判断需分两步进行：
     • 第一步：事实因果（条件关系）判断。需要审查：如果没有行为人的中止行为，这个独立的损害结果是否就不会发生？例如，如果没有搬动被害人的中止行为，被害人是否就不会遭受那处轻伤？如果答案是“是”，则存在事实上的条件关系。
     • 第二步：法律因果（相当性）判断。在确认事实条件后，需进一步判断该损害结果的发生，根据社会一般人的生活经验，是否属于该中止行为所“通常”可能引起的结果？即是否具有“相当性”。例如，为中止犯罪而将被害人送往医院，途中因发生交通事故（独立介入因素）致被害人重伤，该重伤结果与“送医”这一中止行为之间的法律因果关系就可能被中断或不具有相当性。

3. 因果关系对刑事责任的影响

   • 对中止犯成立的影响：根据我国刑法规定，成立犯罪中止的核心要件是“自动有效地防止犯罪结果发生”，这里的“犯罪结果”特指行为人原计划追求的、构成犯罪既遂的法定结果。因此，中止行为自身引起的独立损害结果，原则上不影响犯罪中止的成立。只要原犯罪结果被有效防止，犯罪中止即可成立。
   • 对量刑的影响：这是因果关系认定的关键意义所在。根据刑法第24条第2款，对于中止犯，造成损害的，应当减轻处罚。此处的“造成损害”通说认为包括两种情形：一是原犯罪行为已实施部分造成的损害（如故意杀人致人重伤后中止）；二就是中止行为本身直接引起的、与中止行为有因果关系的独立损害结果。对于后一种损害，必须严格依据前述因果关系标准进行认定。只有与中止行为存在刑法上因果关系的损害结果，才能作为对行为人（在已成立中止犯的基础上）适用“造成损害的，应当减轻处罚”这一量刑规定的依据。

4. 司法实践中的具体认定难点与处理

   • 介入因素的影响：在中止行为引起损害结果的过程中，常伴有被害人自身特质、第三人行为或自然事件的介入。此时，需运用因果关系中断理论或相当性标准进行精细判断，看损害结果应归属于中止行为，还是主要由异常介入因素导致。例如，中止行为（包扎伤口）因操作不当引发感染（具有相当性），损害结果与中止行为因果关系成立；若医院发生火灾致被害人死亡（异常介入），则死亡结果与中止行为无法律因果关系。
   • 主观方面的考量：在认定因果关系的同时，还需考察行为人对该损害结果的主观心理状态，是故意、过失还是意外事件。这决定了对该部分损害结果是否应单独评价、以及以何种罪名（如过失致人重伤罪）与中止犯（如故意杀人罪中止）进行并罚或从一重处断。例如，若行为人在中止过程中，因过失导致他人重伤，且该重伤与中止行为有因果关系，则可能成立故意杀人罪（中止）与过失致人重伤罪的想象竞合或数罪并罚。
   • 证明责任的承担：控方需承担证明“损害结果存在”及“该结果与行为人的行为（包括中止行为）之间存在因果关系”的举证责任。行为人可以提出反证，主张损害由异常介入因素导致，以否定因果关系的成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