宪法规范的融贯性

1. 词条的基本定位：在宪法理论中，“宪法规范的融贯性”是指宪法文本内部，以及宪法规范与宪法体系所预设的基本价值原则、逻辑结构之间，应当保持内在一致性、无矛盾性、相互支持和证立的关系状态。它既是评价宪法规范体系质量的一项核心标准，也是宪法解释与适用过程中追求的重要目标。

2. 融贯性的核心内涵与层次：

   • 内部融贯（Intra-constitutional Coherence）：指宪法典或宪法性法律文件内部各条文、规范之间逻辑自洽、无冲突。例如，规定某项基本权利的条款与规定其限制的条款之间，在目的和手段上应相互协调，不能自相矛盾。
   • 外部融贯（Extra-constitutional Coherence）：指宪法规范体系与一国法律体系整体、以及该国社会所共同承认的（或宪法本身所明示的）基础性伦理价值、根本政治原则（如民主、法治、人权保障）之间保持深层次的和谐一致。例如，宪法规定的平等权必须在各部门法的具体制度中得到贯彻，形成价值上的统一体。
   • 论证融贯（Argumentative Coherence）：指在宪法解释和裁判中，对某一宪法规范的理解和适用，应当能够通过一套相互支持、逻辑严谨的理由链条予以证立，并且这套理由与宪法体系内的其他规范解释、先例以及公认的法律原则相互契合，形成一个有说服力的整体。

3. 融贯性为何重要（功能与价值）：

   • 增强宪法权威与可预测性：一个高度融贯的宪法规范体系，意味着其规则清晰、价值统一，能为国家权力运作和公民行为提供稳定、一致的指引，减少法律适用的任意性，从而强化宪法的最高权威和社会的可预期性。
   • 指导宪法解释与漏洞填补：当宪法文本出现模糊或空白时，“融贯性”成为关键的解释准则。解释者应选择那种能使宪法规范之间、宪法与整个法秩序之间最和谐、最少冲突的解释方案。
   • 保障法律体系的统一：宪法作为根本法，其自身的融贯性是整个法律体系融贯统一的基石。它要求下位法必须与宪法的价值和精神保持一致，从而形成一个上下贯通、价值一体的法律规范网络。
   • 提升宪法论证的说服力：在宪法审查或重大宪法争议中，主张或判决若能在宪法规范网络中找到更多、更强有力的相互支持的理由，其论证就越具融贯性，也越容易获得法律共同体和社会的普遍接受。

4. 实现与维护融贯性的挑战与方法：

   • 挑战：宪法文本的抽象性、开放性，社会价值的多元与变迁，以及不同宪法原则（如自由与安全、平等与自由）之间固有的张力，都使得绝对的、静态的融贯难以实现。宪法规范内部可能存在潜在的紧张关系。
   • 核心方法：建构性解释与权衡：通常通过“建构性解释”来促进融贯。即不机械地拘泥于文字，而是将宪法视为一个蕴含基本原则的“价值整体”，在解释具体规范时，力求使其符合并增进这个价值整体的最佳理解。当规范或原则冲突时，需进行“权衡”，但这种权衡并非任意的，必须在宪法价值体系的框架内给出充分理由，说明为何在此情境下优先考虑某一原则更能维护宪法体系的整体融贯性。
   • 制度保障：宪法审查的关键角色：宪法审查机关（如宪法法院）是维护宪法融贯性的核心机构。通过审理具体案件，它能够宣告与宪法相抵触的法律无效，统一宪法解释，并在裁判中不断阐明和发展宪法原则之间的融贯关系，动态地维护宪法价值秩序的和谐。

5. 融贯性的相对性与限度：必须认识到，融贯性是一个程度性的理想，而非全有或全无的绝对状态。追求融贯性不能以牺牲宪法文本的明确含义、无视制度性权力分工或窒息社会必要的多元发展为代价。它需要与“安定性”、“民主正当性”等其他宪法价值进行审慎的平衡。一个健康的宪法体系，是在保持相对稳定和核心价值融贯的前提下，具有一定的包容性和动态调适能力。